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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求教無門 (1 / 4)

4月底,區教育局組織所轄各小學畢業班進行了一次“摸底考試”。說是“摸底”,其實就是要給各學校的總成績排個名次出來。校長們都很緊張,生怕自己的學校落後。一旦落後,自己臉上無光倒是小事,關鍵是明年的生源就成了問題,明年的撥款也成了問題。生源不好,經費不足,老師提不起幹勁,學生成績更會滑坡。這是一種惡性迴圈,一旦發生,學校就算毀了。

考了語文、數學、英語三門主課。新華街小學的總平均分是260分,在全區小學中排名居中,不好也不差。

校長很著急,馬上召集全體教師開會。校長說:“排名居中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學校的畢業生能升入重點中學的至多隻佔三分之一!三門功課平均每門87分,在過去該算很不錯了,可是今年的競爭很激烈,一年比一年激烈!我們不在人前必在人後,這是毫無疑問的,思想上一點都不能放鬆,對學生只有兩個字:狠抓!現在距升學考試還有2個月時間,突擊抓一抓,衝刺一下,還是有希望的。將軍營小學畢業班早就實行了‘七進七出’,也就是早上7點到校,晚上7點放學。師範附小我也派人去偵察過了,他們每天的家庭作業量幾乎是我們的兩倍。這說明我們的老師心還不夠狠。心狠是為學生好呀,同志們!孩子都是橡皮做的球,你吹吹氣他就鼓起來了,你一鬆勁他又癟下去了。現在是苦了他們,委屈了他們,可是將來他們會感謝你們的,會懂得你們的好意的。”

邢老師憂心忡忡地說:“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年,重點中學的入學分數線豈不是要門門滿分?三門功課都不能允許孩子出一點點錯?這可怎麼得了?”

校長雙手一攤:“我有什麼辦法?我的思想也緊張,精神壓力很大。我現在天天晚上要靠安眠藥睡覺。”

老師們一個個唉聲嘆氣,各自回班去做工作。

邢老師找了胡梅和劉婭如幾個班幹部幫忙,將全班各科成績的前10名和後10名分別抄在黑板上,把教室前後兩塊黑板抄得滿滿的。她當天又一次召集家長們開會。

卉紫一跨進教室門,看見前後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排名,心裡就緊張起來。她幾乎是渾身哆嗦地在名單中尋找金鈴的名字。先看遍了前面的一塊黑板,沒有。轉身再看後面的黑板,還是沒有。她慢慢地放鬆身體,覺得又是慶幸又是失望。沒有名次說明了什麼呢?說明金鈴的各科成績都是不好不壞,中不溜兒。如果按照邢老師的說法,班上能考入重點中學的只有三分之一,那麼金鈴的希望就很渺茫。

卉紫渾身又開始燥熱起來。坐在教室裡排得很擠的課桌之間,耳朵裡聽著前後左右家長們的竊竊私語:談論自己孩子的分數,預測今年重點中學的錄取分數線,以及種種抱怨、慶幸、憤怒、所請家教的收費情況、為孩子制定的食譜……她心裡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悲傷。她不知道孩子生在如此殘酷的競爭時代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有一條可以肯定:家長們都是不幸的。家長比孩子所承受的壓力更重,孩子的累是累在身上,睡一覺起來又會活蹦亂跳;家長的累是累在心裡,從孩子上學那天直到考入大學,直到大學畢業分配,爬過一道門又是一道門,一顆心沒有落進肚裡的時候。

邢老師走到卉紫面前,關切地說:“金鈴媽媽,你臉色像是不大好呢。”

卉紫趕緊甩一甩頭,甩掉剛才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想,苦笑笑說:“還好,我就是這樣。”

邢老師說:“金鈴的情況你已經有數了吧?”

卉紫求援般地看著邢老師:“我該怎麼辦呢?是不是我這個家長做得很失敗?”

邢老師沉默了一下,緩緩地說:“如果金鈴不是我的學生,我一定很喜歡她,因為她實在可愛。可是她既然做了我的學生,我必須對她負責。很坦白地說,她的成績在班裡仍然不能拔尖。我知道你們夫婦都是知識分子,是心高氣傲的人,不會滿足於讓孩子讀一所普通中學。按照金鈴目前的情況,我提個建議:是否在最後衝刺階段幫她找個好的家教?”

“你認為什麼樣的家教才合適呢?”卉紫虛心討教。

邢老師笑笑:“這不容易。最好是有教學經驗的,對六年級教材熟悉的。有可能的話,請到外國語學校的老師最好,因為每年外國語學校的入學考卷是他們自己出的,他們熟悉自己學校的出題思路,幫助學生複習時就能夠有的放矢,對症下藥。”

卉紫慌忙道謝:“邢老師,真是謝謝你了。”

邢老師說:“不必,大家都是為孩子好。再說我是真心喜歡金鈴。”

當晚回到家,卉紫不敢有絲毫延誤,從書房裡拖出金亦鳴,開始給所有的親戚朋友排名,推測誰有可能認識外國語學校的老師,或者誰能夠替他們掛上這個鉤。

金亦鳴有個表弟,曾經說起過和外國語學校的校長家是鄰居。金亦鳴一個電話打過去問,表弟才解釋說,鄰居是鄰居,可是兩家之間隔了一棟樓房,他認識校長,校長不認識他,想遞個話也遞不上的。

卉紫恨恨地說:“真笨!既是鄰居,早就該想方設法結上關係了!”

金亦鳴替表弟解釋:“也沒這麼容易。如今的重點中學校長,哪個不是身價百倍?走出去比大學校長都風光得多,哪裡是想結識就能結識上的。”

又排,排到卉紫的父親幾十年前的一個學生,那學生曾有一段時間擔任外國語學校校辦工廠的頭頭,曾給卉紫的父親送過他們廠裡生產的跑步計數器。

卉紫趕快給孃家打電話。父親回答說是立刻幫她問。過一會兒,父親的電話回過來說,很不幸,他的學生兩年前已經因病去世。卉紫的母親在電話那頭問:“要不要我再出去找老同事問問?”卉紫心灰意懶地說:“算了,問也是白問,沒有十分親近的關係,人家就肯給金鈴當家教?”

排名排到這裡,卉紫自己都沒有信心了。兩個人撕了名單,情緒很灰地上床睡覺。熄燈前,卉紫又到小房間裡看一眼金鈴,看見她睡得憨態十足,嘴角還一牽一牽地發笑,大約正做著什麼有趣的甜夢。卉紫回到床上對金亦鳴說:“她怎麼就一點心思都沒有呢?”

金亦鳴說:“孩子能有什麼心思呢?她是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大人們安排的。”

卉紫聽了這話更覺得心裡發沉,輾轉反側,一夜都沒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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