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雜誌社發稿,卉紫不敢怠慢,早上打發走了金鈴,跟著就騎車上班。在門口碰到了主編余老太,她是擠公共汽車過來的。大約因為個子矮,腦袋只能夾在人們肩膀處的原因吧,她頭髮被揉成亂蓬蓬的,內衣也從褲子裡拖出來了,比外衣稍稍長了一截,顯得特別狼狽。
卉紫說:“您真是的,晚些出門,汽車上不就空了很多嗎?”
餘老太拍拍手裡的尼龍提包說:“快發稿了,還少一篇刊頭語沒有著落,我在家哪裡坐得住喲。”
“不是李鈺負責這篇稿子嗎?”
“是啊。可是李鈺的孩子今年考高中,李鈺說她整個人已經緊張得要爆炸了,她要求請假。你說我怎麼辦?”
餘老太在雜誌社裡一向以心慈手軟聞名的,所以雖說在這裡工作沒有偉大前途可言,大家還是願意跟著她幹,圖的是心情愉快。
卉紫苦笑一聲,說:“有孩子上學的母親,哪個不是如此?李鈺的孩子考高中,我的女兒考初中,我也差不多要崩潰了。”
餘老太慌忙說:“可不能!你們一個個都撂了挑子,叫我一個老太太上躥下跳地折騰出這期刊物?”
卉紫用鑰匙開了門,走進稿件堆積如山的辦公室。
“說說罷了,工作哪能不幹?怪就怪我們這些人太認真,做事情太認真,做家長也太認真。其實我們小時候……”她發現餘老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就改口說:“你又想什麼點子?”
“我在想,都說每年的7月是考生們的黑色7月,能不能就這問題寫篇刊頭語?很有普遍意義的。”
卉紫說:“的確不錯。”
“那就你來寫吧。”餘老太見縫插針。
卉紫嚇了一跳:“我?別逗了。我只會編稿,不會寫稿。”
“試試吧。試試行不行?”餘老太拿出她外出約稿時的纏勁兒。“你是母親,自己有孩子參加升學考試,體會最深,寫出來不會浮皮潦草。”
三說兩說,卉紫倒被說得心動了,答應寫一篇試試。
餘老太大喜,馬上給她放了假,要她回家去精心做這篇文章,明天早上一定要交來,不然就趕不上發稿了。
卉紫連辦公室的椅子都沒有坐熱,又騎上腳踏車回家。這會兒已經過了上班時間,路上人不多,她一邊慢慢蹬車,一邊在心裡打著腹稿。餘老太說得不錯,她心裡的確是有很多感想感受的,略微觸發一下,所有想說的話就排著隊出來了。她在心裡把這些句子大致排了隊,好讓自己提筆時不至於頭緒太亂。
騎到“夢娜美容美髮中心”時,碰上了大學同學馨蘭。馨蘭穿著一套淡粉色的真絲套裙,耳朵上戴兩顆碩大的珍珠耳墜,手裡是一隻珍珠色的小包,打扮得像是要出門赴宴一樣。
卉紫跳下車問:“去哪兒?這麼早就有應酬啊?”
馨蘭抿嘴笑笑,又將下巴朝旁邊的美容美髮中心一揚:“就到這兒,做美容,完了再做一下頭髮。”
卉紫詫異地問:“這麼悠閒?不上班了嗎?”
馨蘭說:“還上什麼班?就那麼幾百塊錢。我辭職了。”她熱情地拉住卉紫說:“你也進來吧,陪我做一次美容,我請客。”
卉紫說:“算了,我可消受不起這些時髦玩藝兒。”
馨蘭拉住她不放:“試試好不好?女人嘛,誰不想把青春保留得長久些?你看你這些日子,憔悴得面板都幹了。你再不好好照顧自己,當心金亦鳴對你有意見哦!”
卉紫冷笑一聲:“他還對我有意見?我現在整個兒就是失去自我,成了他和他女兒的保姆兼家教!”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臉頰,果然感覺鬆鬆的、澀澀的,和馨蘭那張容光煥發的滋潤面孔成對比。
“好吧。”卉紫答應說,“就聽你的,試試做美容的滋味。不過說好了,各付各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