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即若見她就跟那鋼鐵水泥鑄造的軀殼似的,上一秒“傷感”,下一秒就立馬振作了起來。
而他那好不容易才組織好的、滿腹即將傾述的安慰言語,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這樣硬生生“胎死腹中”了。
他暗吸一口氣,回她:“原本計劃是在霽春匠工會結束兩日之後,你為何這樣問?”
鄭曲尺趕忙殷勤地上前,拉他坐下談話,還給他倒了一杯溫涼的茶水送至他手邊。
“我呢,剛才在房中想了一下,你說鄴國如今很危險,我一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還沒錢沒權,既幫不上忙,若真遇上敵國軍隊打過來,絕對下場還會很慘,所以……我能跟著你一起去北淵國嗎?”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特別真誠、特別不像在撒謊的樣子。
據說,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躲閃別人的審視,這樣的謊言才能夠顯得真實。
所以,她睜大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一直追隨著公輸即若的視線,他躲哪她就追哪,絕不叫他有任何的懷疑。
她哪知道,現在的公輸即若哪有時間去懷疑她的動機,他被她“挑逗“的追逐,早就弄得心亂如麻,光為了維持他那一副冰山的形象不崩塌,就已經特別費勁了。
他無意識端起那一杯已經涼了的茶水送到唇邊,不太信似的重複了一遍:“你……要與我回北淵國?”
鄭曲尺對他點了點頭。
廢話,不跟他去,他們也不會放了她,更何況那個彌苦住持,也不知道心理什麼時候變態的,一直虎視眈眈地想將她留下來當和尚,與其被他禍害,她還不如主動提議跟著公輸即若走。
這叫化被動為主動。
“對,越早越好。”她又趕緊補了一句。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具體時間,若耽誤久了,恐事有變。
公輸即若喝了一杯涼茶,透心涼的感覺令他多少已經冷靜了下來,他看向她,再次認真地向她確認:“你當真這樣想?”
當假。
她會突然改變態度,只因方才有了一個大膽、哦,不對,應該是福至心靈的猜測,但無論最後這個猜測對與不對,她都必須要離開如同山頂樊籠的悟覺寺。
知道公輸即若不信,她之前分明還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但回房一趟人就想通了,這就挺不合理的。
於是,接原計劃,她開始演戲了。
雙手交疊在一起,用力地摳捏緊,鄭曲尺神色慢慢低迷傷感了起來:“你說得對,我剛才哭了,我只是故作堅強吧,雖然不想承認,但被他們利用完就拋棄……我很難過。”
公輸即若一愣,但見她要傷到了自己,他蹙眉伸出手,但剛抬起手來,卻見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掌狠狠拍在桌櫞邊上。
“所以,我不想回鄴國,不想再見宇文晟他們了,我要遠離那個傷心之地,重新做……不,是重頭再來過,而鄴國是工匠們夢寐以求的聖地,以前我沒有這個機會,但這一次我很想去看一看。”
她義憤填膺地說完,但見公輸即若一臉呆怔的樣子,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扮演的該是一名怨婦,而不是在講入黨宣言,大可不必這麼慷慨激昂、鏗鏘有力……
他抿了下唇,默默地將舉在半空的手,蜷縮成拳握了回來。
“你能這樣想……很好。”
就是堅強得太快,“傷心”沒有一秒,便樹起了厚盾,叫人找不著能夠安慰(趁虛而入)的縫隙。
要軟,要軟,別這麼硬啊你,鄭曲尺!
鄭曲尺表情使勁憋,想憋泫然的可憐勁兒,可憋了半天,沒有生理上的疼痛加成,實在也渲染不出傷感怨懟的灰色氛圍……
她對自己的水泥心,也很是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