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娘來了不久後,裴錚的王妃眉娘也來了。這下行宮裡好生熱鬧,裴釗若是不忙便陪著她四處散心,若是裴釗走不開,便有眉娘來陪她談天說笑。驪山的葉子都紅透了,庭院裡那兩棵桂花樹遠遠地就能聞見香氣。在驪山上看月亮,似乎比在大明宮內還要好看,一輪明月皎潔如玉,彷彿伸出手就能摸到。
裴釗怕她覺得無聊,特意命人在桂花樹下給她紮了一架和太液池旁一樣的鞦韆,可她的身子漸漸笨重,一日比一日疲倦,這架秋沒有玩多久,就已經快到了回宮的時候。
第二日便要啟程回大明宮,從此以後她便要光明正大地站在裴釗身邊,一起攜手走過今後的漫長歲月。蘇瑗半靠在胡床上,看端娘帶著宮娥們忙出忙進地打點行李,心中甚是複雜。
溫熱手指拂過她的臉頰,她一抬頭就對上裴釗含笑的目光,他今日早起時還說過有許多事要忙,不想這麼早就回來了。裴釗見她神色懨懨,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這樣無精打采,是哪裡不舒服麼?”
她笑著搖了搖頭,裴釗想了想,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為她披上,含笑握住她的手:“明日就要回去了,你不是一直很想看一看驪山的全貌麼,我帶你去。”
山路蜿蜒,裴釗見御輦已經行至臨近山腳處,便命宮人們停了下來,自己扶著蘇瑗沿著石階慢慢往下走,涼風習習,他順手幫她理了理鬢邊的發,突然低聲道:“阿瑗,是我不好。”
蘇瑗被他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弄得迷迷糊糊的:“怎麼了?”
裴釗道:“明日就要回宮了,你心裡想必甚是惶恐,我......”話說到一半,卻是再也不知該說些甚麼。
他明明知道,如今蘇瑗要與他一起面對未測的將來,還不得不與家人分離,明明離得這樣近卻不能相見,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可若是讓他從頭來過,他仍然會毫不猶豫地重蹈覆轍。
他知道這樣自私得緊,可他實在沒有法子。
蘇瑗歪頭盯著裴釗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去抱他的脖頸,裴釗比她高出太多,她眼下身子又笨重,是以這個動作進行得無比艱難。好在裴釗甚是配合地微微彎下腰來,她便緊緊地環住裴釗的脖頸,仰頭看向他:
“你沒有不好,正是因為你很好很好,所以我才這樣喜歡你,才願意......”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願意長長久久地同你在一起。”
裴釗眸色微動,安靜地凝視著她,蘇瑗見他許久不說話,不由得撇了撇嘴:“我方才說了這麼害羞的話,你怎麼......怎麼也不表示一下......”
裴釗愣了愣,嘴角便溢位一絲笑來。他伸手去彎蘇瑗的唇角,直到又看見那對熟悉的酒窩方才滿意地放下手來摟住她:“你希望我做甚麼表示?”
蘇瑗便理直氣壯道:“不說流下一點兒感動的眼淚,至少也應該欣喜若狂一下吧。”
裴釗含笑看了她許久,突然蜻蜓點水般在她唇角吻了一下:“這個勉強算是欣喜,至於若狂......”
乖乖,這可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雖說山腳處除了他們也沒有別人,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處都是裴釗的地盤,可這樣未免也太那個什麼了吧!蘇瑗的臉紅了紅,囁嚅道:“這裡的風景這麼好看,實在不適合若狂。”
見裴釗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蘇瑗連忙岔開話茬:“咱們快走吧,我還想去看看驪山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一匹小馬駒呢!”
下了山後的路平坦了許多,裴釗牽著她慢慢往前走,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阿瑗,你回頭看一看。”
她依言轉過頭去,此時已是夕陽西下,金色的晚霞像蜜糖一般將眼前的景色裹得嚴嚴實實,但見眼前山勢逶迤。驪山果然當得起這個“驪”字,宛如一匹賓士的駿馬,與浩瀚天地融為一體,因山上的樹都紅了葉子,整座山遠遠望去皆是鮮紅一片,倒像是大宛國進貢來的一匹汗血寶馬。
蘇瑗歡天喜地道:“咱們來的那一日我光顧著睡覺了,早知道驪山這麼好看,我就應該早一點兒讓你陪我來看看!”
裴釗一面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腰,一面溫聲道:“沒有關係,以後每年入了秋我都帶你來。其實驪山還有許多別樣的風景,比崑崙苑更勝過百倍,騎馬而行是最好的。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我就帶你在驪山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