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見識!”蘇仕煩躁地揮揮手,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蘇現連忙替他拍背順氣,好容易緩了過來,方對蘇夫人道:“母親,難道您還不明白麼,如今咱們已是覆水難收,哪裡還有挽回的餘地?”
蘇夫人哽咽道:“那你四弟......”
“四弟今日確實太過莽撞了,其實莫家的事情,陛下如果有心要查,遲早會查到咱們頭上,可陛下大約還是忌憚父親,並沒有查到底。”蘇現眉頭緊鎖:“四弟突然站出來,又說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陛下怎會不怒?只恨如今咱們家只有五弟還在朝堂上,可他......唉!”
蘇仕恨聲道:“早知如此,為父當初便該將同德王殿下籌謀的事情說給他們聽,今日珵兒或許還會有所收斂!他手裡那些事情若是被查出來,今後我蘇家在當今陛下的手底下更是寸步難行,為今之計,只有命瑋兒在朝中萬分小心,現兒你和玹兒一起到處走訪,看是否有迴旋的餘地。好在陛下並未禁足,不如如今可真是別無他法了!”
蘇夫人見事情似乎略有轉機,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又聽蘇仕道:“夫人,阿瑗的點心想必已經吃完了,你親自去給她送一份,再陪她說說話,愈快愈好。”
蘇夫人顫了顫,躊躇著開口:“老爺,妾身上次已經送了許多糕點進去,想必阿瑗還沒有吃完......”
“阿瑗最喜歡你做的膳食,你是她的孃親,多給她送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蘇仕的臉色陰晴不定:“你若是擔心陛下會因為珵兒的事情遷怒於她,那大可不必。你只消把點心送進去,再同她說一說今日的事情,這樣就夠了,懂麼?”
蘇夫人死死咬住嘴唇,漸漸地滲出一絲鮮血,她直勾勾地看著蘇仕,含淚道:“老爺,你......那是阿瑗,是你的女兒啊!”又求救般地看著蘇現:“現兒,你快說句話,你不是最疼愛阿瑗了麼?你快向你父親求求情!”
蘇現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父親,眼下咱們家已經是陛下的眼中釘,這樣貿然地讓母親進宮,會不會又惹陛下生氣?況且兒子以為,阿瑗她,並不是......”
“住口!”蘇仕驟然沉下臉來:“她是蘇家的女兒,與其今後下場慘淡,還不若咱們今日狠下心來......夫人,這可是保住珵兒最好的法子,你還不快去!”
蘇夫人慢慢擦乾了眼淚,低聲道:“妾身知道了。”
......
裴釗並未用鑾駕,而是由南宮烈陪同,一路緩緩步行。南宮烈道:“今次陛下這番恩威並施真是好計策,那些人本以為自己與莫應欽有所牽連,已然是死路一條,未成想陛下竟然並不責怪。經此一遭,他們只怕再不敢胡來,今後便任由陛下拿捏。”
裴釗一言不發,聽完南宮烈的話方淡淡道:“這些人雖然並不乾淨,但相較起來還算無傷大雅,也委實算是有真才實幹,從前不過是困於黨爭權勢之中。你同方世忠好生商議一番,對他們多多敲打,倘若就此改過,從前的事情朕既往不咎。”
南宮烈答了句“是”,又道:“其實那一夜臣命人悄悄潛入莫應欽家中時,已經拿到了蘇仕同他的密信,雖說一封信說明不了甚麼,可這口子已經撕開了,只要往下查,便一定會有所收穫,若不是陛下仁慈,只怕蘇仕和他那幾個兒子,今日便不止是停職在家。”
裴釗道:“這是朕給蘇家的最後一次機會。”
何止是這一次,其實裴釗已經給過蘇家很多“最後一次機會了”,他帶兵多年,與律法上向來甚是嚴厲,倘若不是顧著太后,何以會這樣再三讓步?南宮烈不由得恨聲道:“陛下和娘娘想著他們,他們可曾將心比心?陛下可還記得方才蘇珵那豎子說的混賬話麼?!”
裴釗心中甚是煩躁,眼看著已經快走到長樂宮門前,卻又從旁邊的小道繞開了,他此時心緒未平,實在是怕這副模樣引得她擔憂,只好多轉幾圈平復心情。聽聞南宮烈這樣一說,不由得冷笑道:“朕從前為了阿瑗,已經一忍再忍,今日他們既然連阿瑗也不顧了,朕便不用再顧忌甚麼。蘇仕停職在家,自然會與裴鈺聯絡。你找個可靠的人親自去一趟幽州,同安插在那裡的人好生交代一番,定要緊緊盯著裴鈺和蘇琛。至於天京這邊,不用朕說,你也應當曉得。”
南宮烈聽到這番話,心知裴釗此番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心中十分激動,當即朗聲道:“臣遵旨!”
裴釗沉默地轉過頭去,此時他已行至當日和蘇瑗裴銘一起打水漂的凝翠湖邊,湖水清澈而平靜,他心中的煩躁和暴戾終於一絲絲散去。
蘇家無情那又如何?有他陪著阿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