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釗自登基以來便十分勤政,每日除了去見蘇瑗以外,竟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延和殿內批摺子。這一日已然過了大半,他依舊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各份奏摺,沉默不語。
各州來報,皆說百姓豐收,市場上的米麵肉油紛紛降價,粟米至高不過四錢;運河擴充一事非但未曾勞民傷財,反而養活了大批民夫和煮飯的婦孺;貪官汙吏被一一正法,邊疆亦十分安寧;他早已看過今年春闈的試題,十分偏重時策推新,甚合他心意,眼下只待七日後的春闈結束,大曌的官吏便可煥然一新。真可謂是諸事順遂。
他心情大好,將摺子一一看完後終於放下了硃筆。童和見狀連忙朝外輕輕拍了兩下手來,幾個捧著托盤的宮人很快便走進。先擰了熱毛巾為他敷了脖頸和肩膀,又取了御醫開的藥細細勻開,一邊塗抹一邊替他揉捏。
裴釗略顯疲憊地閉上雙眼:“什麼時辰了?”
童和笑道:“啟稟陛下,已經酉時三刻了。尚宮局的趙尚宮說,近日她新制了幾味菜餚,每一味就是酈苑的一處風光,叫做‘酈苑十二景’,老奴吩咐她今日呈上來,也已經命人去邀太后娘娘過來。”
裴釗聞言看了他一眼,問:“阿銘呢?”
童和心下了然,道:“陛下前天不是讓老奴給十三殿下送去一本書麼,老奴想這十三殿下大約是忙於學業,所以沒有去請他。”
裴釗點了點頭,吩咐身後正在為他按摩肩膀的小黃門道:“力道再重些。”
童和使了個眼色,宮人們便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他一面替裴釗揉著肩膀一面道:“陛下日日夜夜為國事操勞,也該好生歇一歇。御醫開的這張方子已經是藥味兒最淡的了,不過娘娘的鼻子那樣靈,只怕也還是聞得出來。”
私下裡童和口中的“娘娘”也只有那一個人,裴釗心中一動,不由得微微一笑,童和亦賠笑道:“那一日陛下陪娘娘和小殿下盪鞦韆,硬是生生將內力上提,整個人如同懸在空中一般,若不是這樣,娘娘和小殿下哪裡能這般輕鬆地將陛下推起來?也虧得陛下好功夫,老奴看著可羨慕得緊。”
裴釗道:“你有這樣的好眼力,也用不著羨慕甚麼。”
童和見他心情大好,這才大著膽子道:“陛下,景春殿那件事,果真與陛下所料想的一模一樣。老奴愚鈍無能,未能管教好手下的人,請陛下賜罪!”
裴釗淡淡道:“你倒是機靈,也罷,這一次暫且不提,倘若今後再有這樣的事情,屆時治你的罪也不遲。”
童和心中一喜,便將蓮珠所招供的事情一一說給裴釗聽,末了又稟告了阿朵傷寒一事,裴釗沉吟片刻,道:“那奴婢現下如何?”
童和道:“她喝了五六天的藥,已經大好了。陛下放心,老奴已經派元祿去好生同她說了說那一日在景春殿內,容娘娘和吳娘娘是如何費心保她,而孫娘娘又是如何的袖手旁觀,元祿回來說那丫頭聽了後,當時便落下淚來,只一疊聲說自己對不起兩位娘娘。”
裴釗對童和的手段多少知道幾分,當下便道:“以後的事情還是你來辦,朕只要結果。記住,孫氏固然可惡,可朕要留著她。”
童和賠笑道:“留住她,以後進宮的其他人也夠她忙活的了。陛下果真好計謀,這孫氏也當真是好福氣,有個那樣又忠君又能幹的父親,還甚得太后青睞。倘若不是這樣,她哪裡保得了這條命?”
裴釗淡淡道:“宮裡沉悶,有孫氏陪她說說話解解悶,也算是有個樂子。對了,晚膳後你去找南宮烈,同他說,他那一日所求的事情,朕念在他與朕出生入死多年的份上準了,讓他好自為之。”
童和雖不知是何事,也恭聲應了下來。
天氣已經一日暖似一日,晚膳便擺在抱瓊閣內,此地臨近瀉玉池,水汽清涼卻並不寒冷,周邊有大片的桃花和迎春,粉黃相間,宮人們在池中和樹上放了燈籠,光暈映襯著花瓣,更顯鮮豔奪目。
蘇瑗來時身後跟著的宮娥手裡還捧著個托盤,裴釗奇道:“這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