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之本來想送她回去,被她堅決地拒絕了。長樂宮離這裡不過幾步路,哪裡需要人送呢?
就這麼幾步的路,她居然遇見了裴釗。
在看見他的一剎那蘇瑗險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為這個時候裴應該是在景春殿,和他喜歡的容美人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穿著一身素袍,手裡拿著個篳篥,安靜地凝視著她。
她本以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要使勁揉一揉眼睛,不料裴釗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你總是這麼揉眼睛,不怕把眼睛揉壞麼?”
她這才確信,眼前這個人,果然是活生生的裴釗,他,今夜沒有宿在景春殿。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蘇瑗心中竟然很是歡喜。可是裴釗宿在哪裡,喜歡哪個,都與她沒有干係。這樣的歡喜,真是可恥得緊。想到這裡,她又有些垂頭喪氣。
還好裴釗沒有看出她這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他接過她手中的琉璃宮燈,微微皺了皺眉頭:“這麼晚了,你出來做甚麼?”
她笑了笑:“睡不著,想出來走走,剛好在亭子裡遇見葉先生,同他說了會兒話,正要回宮去呢。”
又是葉景之。
裴釗提著宮燈的手頓了頓,沉默了片刻,低聲開口:“你為何睡不著,有甚麼心事?是不是因為......因為你說的那個人?”
蘇瑗起初還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裴釗所說的那個人是哪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她從前在父母兄長面前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各種各樣的謊,哪怕是“日出西方”這樣的荒唐話她也說得振振有詞,可是不曉得為甚麼,在裴釗面前,她卻說不出謊來。
大約是那一夜在宣政殿的寶頂之上,她對裴釗說下了此生最大的一個謊,因此再也不能騙他了。
裴釗的臉色很奇怪,看著有些冷淡,又像是有些傷心,她從前從未見過他這副神情,心下有些奇怪,他今夜去了景春殿,應該笑容滿面才對啊,怎麼......
想到自己最近也是這樣神色懨懨,蘇瑗頓時醒悟了。據說情愛會教一個人大變樣兒,裴釗目前是個情根深種的人,他愈是這樣古怪,愈說明他心中對容美人已然是愛到了骨子裡。
雖然這樣的裴釗教她有些難過,不過她很樂意見到裴釗同心上人雙宿雙飛的模樣,因此想要好生安慰他一番,不過這樣的安慰不能太突兀,還是要尋個合理的開頭:“你不是去看容美人了麼?怎麼站在這裡吹冷風?”
裴釗淡淡道:“我去景春殿是有事情要做,事情做完了自然就走了。”
蘇瑗在夜色中紅了臉,裴釗也忒大膽了!
他所說的事情她雖然是一知半解,可也曉得那種事情......委實說不出口,可裴釗竟然還大大方方地告訴了她,果真是不把她當外人麼?
想到方才葉景之說他是被裴釗宣進宮作畫的,蘇瑗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這是要畫那個甚麼春甚麼宮甚麼圖麼?裴釗果然是大英雄,如此光明正大地告訴旁人他的口味之重,真是教人好生佩服。
裴釗看她神色古怪,很快便猜出她是想歪了,有心想要逗逗她,便面帶戲謔地瞧著她:“你想知道,我做的是甚麼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