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裴釗依舊會夢見今日的情形,蘇瑗身姿靈活地踢著毽子,臉上掛著他最熟悉的那種笑容,只是那時他不知道,她和他懷著同樣的心思。
“如何?我沒有騙你吧,你說我方才踢得好不好?”
蘇瑗握著毽子站在裴釗面前,神色間帶著一種略顯稚氣的自得:“你也曉得我這個人十分出色,就連毽子都踢得一等一的好。”狡黠一笑道:“唯一的不足就是有些愛吹牛。”
裴釗被她這麼一逗,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個不足,同你身上那些優點比起來,倒也算不了甚麼。”
他說這話時,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正專注地盯著她,就好像兩顆亮晶晶的黑曜石,蘇瑗不自在地別過頭去,招呼著坐在一旁的三個美人兒:“你們會踢毽子麼?來同我一起啊。”
吳月華率先道:“妾身愚鈍,從未踢過毽子,怕掃了太后雅興。”
大約是因為裴釗在的緣故,就連孫妙儀都十分拘謹,反而是容美人十分落落大方:“妾身會踢毽子,只是踢得不好,還請太后指教。”
唔,指教這個詞聽著甚是順耳,蘇瑗興沖沖將阿滿拉到眼前:“小傢伙,你也來!”
蘇瑗的毽子踢得甚好,阿滿到底還是個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於花樣名目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倒是容美人踢得不錯,她不愧是來自突厥的果毅女子,力氣甚大,輕輕巧巧的毽子在她足下就好像一支利箭,帶著無盡的力道。三個人吵吵鬧鬧地玩了半天,蘇瑗正覺得意猶未盡,阿滿突然脆生生叫了句:“太奶奶!”
她回頭一看,果然是首陽公主,正顫巍巍扶著宮娥的手朝這邊走過來,首陽公主上了年紀,一舉一動可是馬虎不得,她連忙上前親自扶起首陽公主,笑嘻嘻道:“我們正踢毽子呢。”
首陽公主給裴釗行了禮,笑著揉了揉阿滿圓溜溜的頭:“我雖耳朵不好,卻也老遠就聽見你們的笑聲。”眯起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蘇瑗身上的狐皮大氅,讚歎道:“你身上這件大氅甚好,油光水亮的,真是像雪一樣白。”
這件大氅是剛立冬時裴釗派人送過來的,據說是他親手在九龍山獵到的一尾白狐做成的,穿在身上輕飄飄的,卻十分暖和。蘇瑗有些惆悵地笑笑,卻不曉得該說些甚麼。
首陽公主帶著阿滿離開後,蘇瑗眼看著到了午膳的時候,猶豫了片刻,還是對裴釗道:“咱們一同用午膳罷。”
她記得除夕筵席的時候,裴釗似乎對容美人青睞有加,她喜歡裴釗是一回事,裴釗喜不喜歡他卻是另一回事,既然喜歡一個人,自然是希望看見那人過得歡喜,這一點,她還是很通透的。
她一心想著要撮合裴釗和容美人,但又不好做得太明顯,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把三個妃子一同留下來用膳,因而這頓午膳,吃得格外熱鬧。
尚膳局的宮人很快就擺好了桌子,蘇瑗想著容美人出身突厥,特意教端娘告訴尚膳局做了幾個胡族菜餚,孫妙儀掃了一眼熱氣騰騰的紅柳羊肉和饢餅,笑吟吟道:“容美人不是早就學了咱們大曌的規矩了麼?怎麼連給陛下太后佈菜都不曉得?”
容美人聞言簡直是誠惶誠恐,起身就要跪下行禮:“妾身無禮,請陛下和太后恕罪!”
嘖嘖,她從前雖然是個花架子皇后,可那畢竟是皇后,對後宮這些把戲多少曉得一些。孫妙儀這個模樣,想來定然是吃醋了。
這種事情蘇瑗倒是很能理解,她二哥蘇玹從前很有一段荒唐風流的時候,那時候二嫂嫂可是發了好大一通火氣,差點把二哥的官袍都燒掉,唬得二哥左賠罪右賠罪,信誓旦旦道今後絕不再犯,這才消了氣。
孫妙儀這個樣子,同二嫂嫂比起來,已經算是很溫柔的了。
不過有個詞兒叫做“愛屋及烏”,她既然喜歡裴釗,自然要對他看重的人好一些,再加上容美人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因此蘇瑗笑眯眯地親手扶起了容美人:“沒有關係,我本來就不太喜歡別人給我佈菜,你坐下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