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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孤月 (3 / 3)

太后親手替他捲起衣袖,手臂上一片淤青,已然高高腫起。她心中又急又怕,幸好御醫細細瞧過,說是骨頭沒有被傷著,只是扭了筋骨,需靜養數日。裴釗僅有兩名妃嬪,自是由她二人輪流侍疾,她痛心之餘亦生出些歡喜,不經意間目光瞥見一旁太后同樣蒼白的臉色,卻並未在意,只是想太后神色如此黯然,大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御醫開了方子,她瞧著御醫試好了藥,便親自捧了走回行宮,小心翼翼地為裴釗上好藥。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這樣近地待在裴釗身邊,心裡只覺得又是歡喜又是忐忑。裴釗安靜地坐在榻上,待她上完了藥後沉聲開口:“你去歇息罷。”

她忙道:“臣妾不累,陛下受傷了,臣妾今晚在這裡伺候陛下。”怕他不準,又加了句:“也好讓太后放心。”

裴釗聞言沉默半晌,微微閉上雙眼,算是預設了。她瞧他疲倦至極,忙扶他躺下,自己默默地跪坐在了榻前。

崑崙苑向來涼爽,雖說到了夜裡有些寒意,但行宮內鋪了綿軟的厚毯,燭火噼啪,發出些暖融融的光來。她終忍不住抬頭向榻上望去,裴釗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她大著膽子屏息湊近些,連他平穩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晰。此刻他還未醒,想必是睡熟了,平日的冷峻之氣收斂了許多,只是那眉頭微蹙,她忍不住靠得更近些,想要撫平他的眉頭。

“阿瑗。”

他突地低喃一句,驚的她心猛地一跳,撤回身來,卻望見發聲之人又沉沉睡去。

那一聲低喃是如此的輕,輕得像是一聲嘆息,可她卻聽得清清楚楚。那低喃所訴的兩個字好似和風暖陽下的一個驚雷,攜著狂風暴雨呼嘯而來,教她身心俱驚。

阿瑗...阿瑗...誰是阿瑗?

幾乎是本能一般,她瞬時想到的,便是那個住在長樂宮,笑意融融的年輕女子。

普天之下,還有哪個阿瑗能叫他如此念念不忘?前塵往事接踵而來,一樁樁一件件如此驚心動魄,她驟然想起太后生辰那夜待夜宴罷時,她在長樂宮前的亭子裡看見了一身常服的裴釗,他似乎是在等人,可讓她永遠忘不掉的,是他當時臉上的萬般柔情,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

阿瑗......她死死咬住嘴唇,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那夜裴釗透過她的影子凝視的那個人,他一味縱容疼惜的那個人,他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亦要捧在心尖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她想起之前對孫妙儀莫名的嫉恨,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原來她們都一樣,在他心中從無半點分量。這宮裡的人都是這麼的可憐,孫妙儀是那樣可憐,對這一切渾渾噩噩,不曉得自己視若依靠的男子其實從未在乎過她;太后是那樣可憐,得到的比所有人都多,失去的也比所有人都多;裴釗是那樣可憐,貴為九五之尊,最想要的卻與他隔著萬水千山,絕無可能。

他們都是可憐人。她悲哀卻又不無嘲諷地想,可是都比不上她,那些在心底珍藏的綿軟情意,還未來得及交給那個人,就已經掉入塵埃,她以後還有什麼呢,她已是一無所有了。

回宮前的一天她偶然路過裴釗的行宮,恰好瞧見他和太后,兩人似乎是剛從外頭回來,太后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些甚麼,而裴釗在一旁含笑看著她。

他們是在說些甚麼?她很想上前去聽一聽,很想講自己的心思都說給裴釗,可她知道,裴釗永遠不會在她面前露出那樣的神情。

回宮後的日子一如往常,她的仙居殿並無絲毫改變,依舊是寶頂華蓋,奢華瑰麗,她與太后相處亦如從前一般融洽,就像是一株花,外面看著紅香濃豔,其實早就腐敗不堪。

大雪那日太后起了興致,叫她們去長樂宮吃暖鍋,裴釗果然也在,席間她看著他為太后挾菜添水,心中突地湧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於是幾乎是脫口而出:“陛下與太后母子情深,實乃我大曌人倫之典範。”看到裴釗的臉色冷冽下來,她心中升騰起莫名的快意,再如何愛慕又有何用?終究是違背天理人倫,只是也只能一段無望的孽想。

夜裡又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颯颯輕響,她披衣走到窗前,只瞧見遠處一點明紅的光,那是裴釗的寢殿,依例帝王寢殿燈火不滅,從前她等不到裴釗時便會去看一看那抹燈火,現在想來當初是何其的可憐又可悲。外頭可真是冷啊,光是倚在窗邊瞧一瞧就覺得寒氣錐心刺骨,也不曉得那個人此時是否和她一般滿腹心事,輾轉難眠?他心中愛慕的人想必正在安睡罷。她不禁抬頭向天邊看去,夜涼如水,樹梢一彎孤月灑下滿地清霜。孤月,她自嘲地笑笑,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突然覺得滿足。

其實她與他一樣,一樣的可憐,一樣的可悲,心中裝著永遠都得不到的人,於是便只能細心而無望地呵護著無果的情意。多好,他們都是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無望,而這也算是一種長相廝守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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