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想到,這一教卻教出了事情。
裴釗教她順了馬毛,又上了幾次馬給她瞧,隨即俯身在馬前,道:“這馬太高,你踩著我的肩慢慢上去,莫要摔著了。”
“啊?”蘇瑗有些猶豫,近日她吃了太多烤肉,估摸著身量……豐腴了許多,要是踩壞了裴釗的“龍肩”可就不好了。裴釗見她磨蹭著不肯上前,一挑眉:“再不過來我可就不教了!”
“來了來了。”她急急忙忙上前,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地踏了一隻腳上去,見裴釗神色自若,才放下心來,踩著他的肩膀踏上馬鐙,他輕輕一託便把她扶上了馬,提了半邊韁繩,道:“你踢一踢馬肚子。”
她聽話地照做,馬兒果然慢悠悠走起來,裴釗在前頭牽著馬,邊走邊告訴她:“踢得越重馬越快,要壓低身子抓好韁繩……”見她一臉歡喜地伏在馬背上,唇角溢位絲笑:“我先帶你到河邊兜個圈子,再上馬來教你。”
他們沿著河岸邊走了一圈,裴釗將韁繩一緩,正欲上馬,那馬卻不知為何長嘶一聲,驚蹶亂跳。蘇瑗在茫然之際只覺一道勁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不過瞬間,她已被裴釗拉下馬來護在懷裡,倉促間只見那馬發狂般猛然躍起,前蹄重重地踢到裴釗的左臂上。
他悶哼一聲,身子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卻仍然用右手牢牢護住她,一腳踩了拖在地上的半截韁繩穩住馬,蘇瑗一邊扶住他一邊大叫:“快來人!”
林子外頭巡視的御林軍早就聽見動靜,很快就趕過來,控馬的控馬,叫人的叫人,到處都是呼喝聲,馬兒雖然已經被拉住,仍忍不住悲嘶,林子很快沸騰起來,愈來愈多的人湧進來,把他們圍在中間,為首的蕭湛跪在前頭:“臣等救駕來遲,請陛下和太后重責!”
她不說話,只顫抖著扶著裴釗,他雖不言疼痛,但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隔著衣服都能看見左邊手臂已腫起一塊,定是傷得不輕。她又急又怕,他卻輕聲問:“有沒有傷著你?”
她頓時落下淚來,叫著他的名字:“裴釗……”
他笑了笑:“哭甚麼,你之前不是說,若是有旁人在,就不叫我名字麼?”
他這個時候竟然還在說笑,她哭得更厲害了。圍在外頭的一眾人見他們動也不動,不曉得在低聲說些甚麼,一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還是蕭湛牽了自己的馬走過去,說道:“請太后寬心,方才已派人叫御醫候著了,臣等這就護送陛下和太后回行宮。”
她已經六神無主,蕭湛卻這樣鎮定,鎮定得讓她覺得安心。她放開裴釗,蕭湛扶著他上了馬,親自挽了韁繩,後頭的統領亦請她上了自己的馬,由御林軍簇擁著返回行宮去。
行宮裡早就圍了一大群人,宮人們讓了道出來,她扶著裴釗坐下,捲起衣袖,只見手肘上大片青紫,高高腫起,御醫們嗡嗡圍上來,看到殿裡所有人都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也愁眉不展。
裴釗輕笑一聲,安慰道:“沒有事,不過踢著了左邊手臂,小傷而已。”
本來按照一般的劇情發展,強撐至今的英雄應當在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如釋重負地昏睡過去,留給眾人一個凌雲壯志的背影,不過裴釗就是裴釗,非但不見絲毫疲倦,反而神色自若地對她說:“這裡人多雜亂,你且先回去歇著。”吩咐宮人道:“送……送太后回去。”
她整個人都懵了,任憑宮人攙著她,走到殿門口才看見吳月華和孫妙儀的身影,不曉得她們是何時過來的。噢,裴釗受傷了,她們自然要過來侍疾,不像自己,害裴釗受了傷,卻甚麼也不能為他做。
雲蘿早就帶著一群宮娥候在院子裡,見她來了,嘰嘰喳喳圍上來,見她並沒有受傷,才略放下心來,張羅著給她沐浴更衣,她苦著臉一言不發,她們只當她是累著了,伺候妥帖了便都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她的確很累,方才的一幕幕像話本子似的在她腦子裡重演著。裴釗那麼傻,就這樣硬生生用身子擋著她,還好只是傷著了手臂,她真是怕極了。她想,被馬兒踢的人是她就好了,反正她是活該,若不是她叫裴釗教她騎馬,哪裡還會惹出這麼多事端,害裴釗受傷。她根本不該讓裴釗帶她騎馬的。
她明知道她說甚麼,裴釗都會答應。
是了,這麼久以來,裴釗都對她那麼好,每天都給她送許多玩意,領她出宮,帶她騎馬。她雖然不聰明,卻也曉得在宮裡這幾年,很少有人會這樣真心地待她,除了雲蘿和端娘,就只有裴釗。
可她卻害他受了傷。他的手臂腫得那麼厲害,淤青了一大片,她光看著都覺得疼,可裴釗卻一聲不吭。在家裡的時候,她若是哪裡磕著碰著了,一定會哭著找孃親撒嬌,可裴釗沒有孃親,先皇從來都不親近他,宮裡的人最是勢力,也不曉得他從前受傷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真心地擔憂他,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