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釋眉目不動,手裡的摺扇輕搖:“恩師說笑了。我這個品級,若是再動,要不然就是去戶部搶信言的風頭,要不就是出京去地方上做大員。可我之前是在翰林院呆了十年,並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現在出外,說不得就要鬧得人家民不聊生了,哈哈。”
他力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鬆些。
可是徒勞。
宋望之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祖堂,你若無地方經歷,是不可能入相的。我手裡的東西要交給你,你就必須要在履歷上有這一筆。”
非去不可?
公冶釋仍舊不疾不徐地搖著扇子:“恩師看重,學生自是無不遵從。想來江南淮南那些地方,我蕭規曹隨,也能混上三年……”
“胸無大志!那施彌不過一個縣令,都能連跳三級拿到臨洮。又有曲伯爺領了隴右道。這說明陛下已經決定對蠻番再度用兵!蘭州、秦州、隴州,你選一個!”宋望之已經不耐煩解釋,直接給了結論。
公冶釋躊躇了許久:“洮州人口不過兩萬戶,下州而已。刺史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從四品,卻是個一有戰亂就被焚一次的地方。我可真沒覺得那差事有什麼好的……
“我去秦州吧。聽說那位秦州刺史哭喊了很多年了,南方人,實在不想呆在那邊。想必我說一句要去,他能飛馬回京,比較容易。”
宋望之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又語重心長地勸誡他:“十年前,你性子耿介,才惹了陛下不喜。如今卻大變樣,格外溫吞起來。這樣並不好。
“陛下已經習慣了你直率,你忽然委婉起來,他會覺得你偽飾欺君。更何況,即便從公而論,你這樣的才學,也該在地方上好生為民造福、為國出力,才是我輩讀書人的正途。
“你認真仔細地陪著曲好歌把這一仗打完,再回京時,我就能給你爭來個六部尚書。那時,即便信言再得帝寵,也會被你穩穩壓住。”
公冶釋沉默了許久,抬頭看向宋望之:“老師,我們要打贏這一仗,信言怕也是要鞠躬盡瘁、使盡心力的。”
他可是被太醫說了要養心三年的啊!
宋望之聽懂了這句潛臺詞,笑了笑:“無妨。陛下那樣愛惜他,我必會給他配幾個好幫手。不教他那樣辛苦便是。”
老師要架空沈信言……
那個聰明灑脫,那個能力超群,那個有本事在皇帝和各部大臣之間遊刃有餘地周旋,那個十數年來視座師如父,的沈信言。
公冶釋愣愣地看著宋相,過了一時,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長揖拜了下去,久久。
宋望之心頭有一絲怪異,盯著公冶釋的頭頂:“祖堂這是?”
再抬起頭來時,公冶釋的面上有一絲隱忍的感激:“多謝老師為我打算若此。”
宋望之鬆了口氣,呵呵大笑,志得意滿:“你是我學生中最為出色的一個,我不為你打算,又為誰打算?我死以後,還指望你幫我照看你那些師弟師妹呢!”
公冶釋應聲而答:“學生無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