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喜二年,上任剛半月的縣令正在與縣令夫人灑掃屋舍,準備離開住了有一年的桃川之濱,搬到縣衙去住。
桃川之濱素有世外桃源之稱,一到三、四月,漫山遍野盡是桃花,河岸邊的花開得更是盎然。住在這一帶的農家因受了此地山水、花草的薰陶浸潤,心性言行也與別處不同,待人接物頗為自然真切。
徐大娘熄了灶,衝著對門二兒子家喊了兩聲“大萊”,不一會兒她那乖孫孫大萊應著聲跑來,拎起灶上有他一半高的食盒,嘴上問裝了什麼這樣沉?
“鄉鄰給縣令家的土貨。”
徐大娘家離縣令家不遠,走百步路便到了。
起先因知道自家和縣令是同姓,就比別家更關照縣令一些,一來二往處得也親近,知道他們一家要搬到縣衙,徐大娘還很不捨。她最是喜歡縣令家的夫人,人長得標緻,性格還好,關鍵是做玩具的手藝,別個都比不上她。
這一帶的男娃子在她沒來之前,每天上山下河,野得很,一次瞧見縣令夫人編了個小玩意在桃花樹底下逗得縣令哈哈笑,便再不到山上河裡去了。整天擱了飯碗就到桃樹底下蹲著,有時還能得一個她親手做的木活兒回來,傻呵呵地在闔家面前炫耀……
因徐大娘對縣令一家頗有照顧,大萊便沾了點他祖母的光得了好多別個沒有的玩意兒,今一早聽說縣令夫人要走了,偷偷悶被子裡哭了一場。
家裡人瞧見了也沒說他,等他緩過來就好了,這不眼下拎著食盒也不哭不鬧。
大萊看著徐大娘上了鎖,扭頭要走,差點被站在他身後幾步路的錦衣男人嚇摔了食盒,趕緊扯徐大娘讓她看。
“煩問大娘,徐元家怎麼走?”
男人沒等徐大娘開口,自己先問了。
徐大娘瞧見他腰上繫著塊金牌,樣式與她在縣令家見到的那塊相似,以為他是縣衙來的,撤了戒心說道:“我們正要過去。說起來縣令家住在桃林裡邊,沒有人引路,外人可有得找呢!”
“哎,是河對面給人看病的三叔!”大萊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三叔剛從縣令家裡出來。
三叔聽到人聲看過來,徐大娘問他跑這兒來作甚,三叔拍拍簇新的綢衫,十分神氣道:“給縣令夫人把喜脈來了!哎徐大娘你給縣令夫人送吃的可得仔細著點,我先來檢驗檢驗……”
瞧那神氣樣兒!徐大娘啐走他,敲了門,來應門的還是金亭。
“秦大人!”
金亭一呼,倒把門前的徐大娘跟大萊驚著了,敢情這人是位大人物,方才那麼熱情地塞給他兩串饅頭吃,會不會太失禮?
祖孫兩個心裡都有些駭,擱下土貨,去和縣令夫人道了喜便匆匆告辭。
兔月把他們送到門口,問說這次怎麼走得這麼匆忙。徐大娘就把路上的事跟她說了,捂著半邊臉羞道:“鄉下人沒見識,待下去怕是再給縣令老爺和夫人丟面。”
“怎麼會呢,有大娘您在,我家小姐不知有多高興呢。”兔月塞了一袋錢給她。
徐大娘剛要推,兔月就道:“小姐說她十分喜歡在這兒和姑爺度過的時光,說不定以後還要常來,所以這屋子還得勞您常來灑掃,這錢是我們該給的。”
這十里八鄉都知道縣令和縣令夫人的感情極好,他們剛來那會兒,身邊從不帶僕人,整日走到哪裡都攜著手,兩個人倒像一個人似的,一碗清水都能給他們喝出蜜來。
徐大娘當時看到他們小夫妻甜甜蜜蜜的樣子,常常會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知道他們以後還要來小住,豈有不願的。
“那……我就不推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