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勿管。這四字終究咽回沒有脫口。我闔了雙眸深深呼吸,垂首任冷漠蔓延。
車外似傳來低低訴語,我撩開車簾,尋聲回頭的廣旗一手懶懶的拉著韁繩,見我探出身來驚喜道:“帝姬醒了?”
我淺笑著尚未回話,右側鑄豐駕馬追上,同樣喜道:“謝天謝地,帝姬平安無事。若是真……”
訕訕的住了口,鑄豐吐了吐舌以示無心之失。我禁不住輕笑,卻見他面色漸變,似有何話想說卻成難言之隱。
“怎麼了?”心間似騰起慌張預感,我尚未再問,鑄豐已先開口,遲疑不定:“鑄豐已打探回來,帝姬所說的名為曲終的那名姑娘……恐怕是……”
似是知道鑄豐為難,要助他不必繼續,馬車突如其來的一震。我一心專注於曲終名字的出現,猝不及防間未穩住身,向後猛然仰去。桓恪原本坐在車內紋絲未動,見狀一把攬過我腰肢助我穩住,身不由己間左手下意識用力撐在硬處,一時間疼痛入骨,未忍住一聲慘呼。
桓恪急叫了聲停車,屈身扶我坐好,又一把執住我手腕,旋即便卸了力道輕輕托住。紗布已被又源源不斷滲出的血染紅,我緊咬下唇緊緊蹙眉,盡力控制眼中淚水不要流下,奈何眼角到底溼潤。
廣旗與得率已掀了布簾看進來,側面遮簾似是被鑄豐與懷延各自挑起,而我只聞眾人說話聲響,內容為何全然聽不清晰。
桓恪已極緩極柔的將原來的紗布層層摘下,去拿在我身後的藥箱。他傾身而來的那一刻,嘴唇擦過我耳尖,又稍後退一點,卻並未就此撤身,而是在這距離停住。他的氣息呼散在我臉頰上,溫熱溫暖,像一朵徐徐綻放的花。
他說:“別怕。我在。”
前一秒因這極度的靠近而生的僵硬遲鈍,在這一秒盡數化作震驚與……奪眶而出的淚。他要抽身而回的剎那,我猛然扯住他衣角,將那處衣襟愈攥愈緊,縱使隔著衣衫也能覺出指尖刺向手心的隱痛。
桓恪停住動作,我沒有看他,只兀自深深垂頭,過了片刻車身一晃,行程默然繼續。
我自詡方才在聽到曲終名字時的神態並無異常,鑄豐說出“恐怕”二字後馬車便立即震動,也該正掩去我或許外洩的不可置信與痛心哀傷。
那一刻我是真的懼怕,我怕煢煢孑立於這亂世之間,我怕身邊再無一人是故人,我怕心之所至已然殘落,蜉蝣一日竟亦伶俜。
但這些恐慌應當都被我壓抑未顯。而此時在我身畔的這名少年,此刻給我一個臂膀依靠的這名少年,全不在意他衣襟漸漸濡溼的這名少年,卻又緣何看清我自以為是的一切堅強與偽裝,對我說出我從未聽到過,卻一直渴盼聽到的四個字。
別怕,我在。
好像這樣,我便不再是孤獨遊離的一個人。
我其實鮮少在人前痛哭。兒時同蘭步坊姐姐們嬉戲不慎摔倒,膝蓋幾乎是血肉模糊。對著她們,我一直笑著說沒事,直到回到房內只餘我和孃親,我才抱著她委屈大哭起來。因此此時,一邊費力忍著嗚咽聲不溢位唇角,一邊心頭哀傷蔓延,思想中還有極小的一處角落,是震驚自己在桓恪面前不由自主的放鬆與……安心。
他的手輕輕放在我背上,我額角輕輕抵在他肩頭,這種守護和拯救的姿態,恍惚間似乎可以天長地久。然而……不久之前,我也曾幻想過芙蕖不敗。
漸漸止了抽泣,拭淚時才記起手上傷口,卻先一步被桓恪拉過手去包紮起來。眼睛定然紅腫,一時半刻是消不下去了,正想著別叫鑄豐他們看見才好,馬車卻穩穩停住。
廣旗在外輕喚了聲將軍,桓恪手上動作不停,應了一聲抬頭看我:“行了一段路了,下去透透氣吧。”
他眼神真摯關切,又有些不一樣情緒:“我想,他們幾個,應該有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