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數里路,周遭親信已經少之又少,但喊殺聲起起伏伏,居然一直在,闞稜不敢怠慢,只能繼續揹著對方逃,而杜破陣也只能咬牙不言。
最後,一口氣跑出去十幾裡地,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周遭喊殺聲終於漸漸平息。
闞稜有心問義父接下來如何,但後背之人雖然氣息清楚,卻已經沉默了好一陣子,心中曉得這不是義父驚累交加困得睡著了,就是羞慚交加不願意說話,便也不吭聲,只靠著修為和腳力,努力往西北方向靠過去。
走了許久,也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背了多少里路,這位淮西大太保只知道便是自家修為到了凝丹朝上,此時也已經真氣、力量全無,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大人物都會油盡燈枯時,卻是終於聽到了水聲,來到了潁水畔,便復又咬牙繼續摸索,終於尋到一處河畔漁村。
然後,也不敢騰躍,也不敢驚動裡面的人,自行解開了一個小漁板,將義父放了上去,親自劃到了對面。
這才躺在泥窩裡,淋著雨水,聽著義父的喘息聲和河水聲,急促喘息了起來。
同一時間,隔著潁水,數十里外,潁上縣城,乾燥的港口公署大堂上,一身錦衣的王代積王老九同樣側耳聽了一會河水聲跟雨水聲,然後便低頭就著鹹菜,吃了一碗白粥。
原來,只是雨水遮蔽天色,此時居然已經快四更天了。
吃了一會,三碗粥吃完,王代積看向了早就停下來的聞人尋安,忽然苦笑:“你說,杜老大活下來了沒有?”
聞人尋安一時不敢吭聲。
原來,恰如杜破陣醒悟過來的那般,昨夜根本就是有人刻意放水……比如說,王代積親自率領淮南軍從淝水與潁水間來追擊,結果卻沒有第一時間攻下潁上,而是放任潁上的淮西軍去東面淝水做救援後才來取下,給對方留了過淝水的機會;再比如說淮南軍根本沒有對淝水西岸進行及時清理;還比如說明明淝水上的巡查發現了救援船隻,卻引而不發……如果說這些都是引誘杜破陣渡過淝水自投羅網表現的話,那麼最後的追擊雷聲大雨點小,就顯得格外刺眼了。
所幸,雨夜追擊,混亂失控,沒人知道具體的情況……除了王代積和實際上負責執行的聞人尋安。
半晌,聞人尋安方才小心翼翼來問:“王公是想留著杜破陣,好在司馬氏身前拿住軍權?”
“自然如此。”王代積坦誠道。“這麼簡單的道理,誰還能看不出來?聞人將軍,你兩邊都熟,必要的時候要做個交通。”
聞人尋安只能諾諾。
王代積見狀,不由嘆氣:“不瞞你說,我心裡也虛,司馬正此來,何止是突襲了杜破陣?也是突襲了我!江都到底怎麼回事,司馬正到底怎麼回事,現在都不知道,只能這麼做……”
“總要問清楚的。”聞人尋安忍不住提醒。“昨夜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就過去了。”
“你說的不錯。”王老九站起身來,負手昂然來言,淡黃色鬍子在燈火下格外顯眼。“你在這裡,控制住潁上,把控住局勢,戰事暫結,我要回一趟淝水口,當面見一見司馬正。”
聞人尋安只能頷首。
而大約上午時分,王代積便回到了淝口大寨,在這裡見到了年輕的司馬正。
“司馬公。”
王老九恭恭敬敬俯身相對,大禮參拜。“屬下慚愧,追擊一夜,隔斷潁上,也未能尋到杜破陣,請司馬公治罪。”
司馬正見狀趕緊起身,親自將對方扶起來:“王公說什麼話呢,你出鎮淮南,我出鎮徐州,並無高低,屬下二字何來?更不要說臨陣問罪了。”
王代積被扶起身來,依舊恭敬:“不是這樣的,且不說是屬下陷入困境,司馬公來救,只說司馬公自徐州傾城而出,儼然是得了江都旨意,代表著朝廷,這個時候更有高低上下了。”
司馬正聞言也笑:“我未得江都旨意。”
王代積猛地一愣,狀若驚訝:“無旨出徐州兵,還是出了全軍?”
“也不能說沒有旨意……”司馬正轉身回答主位笑道。“而是得了東都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