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拖到糧盡,不還得來這麼一回嗎?”徐世英勉力提醒。
“徐大郎胡扯什麼?”王叔勇終於也抱懷呵斥,火光下,大家修為又都比較高,早就看到他的右手手指一直在抖,曉得他此時抱懷是為了遮掩。“往後無論如何,再難能有今日難?今日都過去了,往後不能熬下去?便是後來再突圍,也不比現在逃走難吧?為何不能等半個月糧盡或者十日、八日再走?”
徐世英欲言又止,轉而掃過在座幾人,然後忽然嘆了口氣,卻又將目光停在了張行身上。
“幫內同列,喊兄弟也好,稱呼職務也好,閣下就不妥當了。”一直在核對陣亡名單的張行抬起頭來,卻沒有直接提最重要的問題,反而正色提醒了一句稱呼問題。
很多人都有些懵,唯獨徐世英本人,他說“閣下”本來就是帶氣的,卻是瞬間醒悟,便無奈點頭認錯:“是我疏忽了。”
“徐大郎提出來走還是守的事情就在這裡,咱們是舉手還是我以軍中主帥身份直接對軍務做定奪?”張行這才環顧周圍來問。
徐世英早有結論,也不想爭辯,便立即回覆:“首席做決斷吧!”
王叔勇、牛達、賈越、周行範幾人立即頷首,張行也不客氣:“守!”
眾人如釋重負,徐世英也沒再吭聲,他剛才看的清楚,王叔勇、牛達是認定了要留下來跟對方繼續掰腕子的,雄伯南也隱隱有這個感覺;伍驚風、周行範未必有繼續戰鬥的心思,但因為某些原因不願意撤退;崔肅臣是跟自己徹底對立的……而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守那一方的。
而剩下的人裡面,賈越、王雄誕、賈閏士有意見也不發表,跟定了張行,馬圍和徐師仁可能會有些猶豫,實際上也是會追隨主帥決斷的意思。
故此,張行一說守,那自然是守了。
“還是要說幾句做解釋的。”張行目光掃過唯一一個強烈要求撤退的人,轉向他處認真來言。
“其一,白橫秋以關隴子弟馭太原軍,挾持其他兵馬一起過來,最厲害的地方在於武力強橫,這個我們已經撐過去了,比政治,河北這裡他白橫秋不佔優,不會有比今日更糟糕的事情,甚至可以有所期待;
“其二,逃出去在後面收拾局面的確是一個路數,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們也會走,但留在這裡,也是收拾人心的一種手段,來圍的兵馬越多,大家關注越多,然後我們滴水不漏對峙下去,反而能顯出來我們的本事來;
“其三,七營精銳,數百準備將,是我們黜龍軍的根基與核心,被打散了,那是技不如人,但不能主動放棄!撐一撐,未必不能找到全身而退的路子!”
“最後。”張行終於看回到了徐世英身上。“我知道所有不願意守的人最擔心的地方在哪裡……不就是擔心我們這些人不在,外面的人會分崩離析嗎?會造反、會投降、會割據自保嗎?是不是?”
沒人吭聲,但不止一人神色嚴肅起來。
“那我就說最後一條,我這個人沒什麼大的本事,文不成武不就,造反三年半,唯一做的還像樣事情,就是把大家在幫內捏合的還不錯……其實,黜龍幫那麼大,我們被困在這裡,外面肯定有投降的,有起其他心思的,有不聽命令的……但我相信那些只是少數,我們得相信自己的同列,相信同列中有跟我們相同志向和理念的人是更多的,而且他們能夠穩住局面。”張行緩緩道來。“還是那句話,我本人相信他們能經受的住考驗”
眾人都不再言語。
“現在各歸各營。”張行催促了一聲。“小心防守,以備夜襲,也要休息充足。”
幾位主將與安排好去處的大頭領紛紛起身。
“天王留下,我與你做個療養。”張行伸手揮動,甩出濃郁的長生真氣。
大部分人只是聽說,但多隻是瞥了一眼,各自離去,便是馬圍與崔肅臣也都去側帳休息,只有雄伯南一人與賈閏士等侍衛留下。
張行按住對方手臂,以長生真氣包裹,隱隱察覺到了對方破碎的小臂骨頭走向,小心執行。
而停頓了一會後,雄伯南眼見著無多少人往來,終於主動來言:“首席,所以徐大郎其實什麼都懂,只是他認定了外面的那些人經不住考驗,會分崩離析,這才要先脫身為上?”
“應該是這個意思,往小了說,最起碼他是覺得河北會亂掉,而河南會趁機自立個主體,然後他不得不做選擇。”張行隨口而答。“往大了說,他說不定覺得要是守下去,就是這十來個人也會分崩離析。”
“首席,你說的極好,我本意也想守,也相信大傢伙。只是一條……”雄天王想了一想,喟然道。“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就像徐大郎擔心的那樣,外面真就分崩離析經不住考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