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並不否認,卻反過來建議:“屈突將軍既不好降,又無勝算,拖下去只會更糟,卻如何不早早抽身而走呢?”
“走就比降好了?”屈突達苦笑道。“一衛將軍,率兩萬之眾,還有三四個郎將、參軍、都尉,被幾千人急襲到跟下,就孤身而走……要被天下人當成笑話的,還不如等明後日大軍圍上,最好那張三也來了,什麼天王宗師也到了,十幾個大頭領圍著,便是身死,也能落得個好名頭。”
“現在走,還能帶著一些部眾撤走,不算是孤身而走。”秦寶提醒道。“扔下大寨,連夜折回黎陽,收拾黎陽兵馬與本地家卷,往西過漳水,然後趁著大河冰封渡河往東都去……東都乏人,屈突將軍的資歷、修為、出身、官職都擺在這裡,必然起死回生……反之,若走得晚了,說不得會被包抄,一個都跑不了。”
屈突達猶豫了一下,反問起來:“來得及嗎?”
“不試怎麼知道?”秦寶坦然相對。“非要說,我覺得徐世英來的太快,黜龍軍主力未必跟隨妥當……應該有一兩日的空隙,這是最後的機會。”
“若是這般。”屈突達認真來問。“咱們能不能偷偷潛出去,乘夜取黎陽與臨河兩處兵馬,反撲此處或者澶淵?”
“不能!”秦寶想了一下,給出了答桉。
“為何?”屈突達眯了下眼睛。
“因為兵無戰心,將無戰意。”秦寶昂然來答。“屈突將軍……你就算是贏了這一陣,到底又有什麼用呢?多殺幾個黜龍軍的人,然後耽誤了時間,被人包住?全軍再來個加倍的抽殺?這個局勢,能逃就不錯了,怎麼能平白再造殺孽呢?而且還是造自家兒郎的殺孽?”
屈突達沉默片刻,點點頭,復又再問:“若是這般,你又要如何處置?”
“我回臨河,與你一般處置。”秦寶正色道。“只是臨河有些偏東,彼處兵馬未必能來得及躲出去……若能出去,咱們就在東都合兵;若不能出去,還請屈突將軍記住前日言語,便是將來在東都見了我,也只當不認識。”
“好。”屈突達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在意識到秦二郎給自己留了一條路也只給自己留了一條路後便不再糾纏,當即應聲,然後起身。“你先走,我去喚錢郎將,佈置好局面後就走人,咱們儘量帶人出去。”
秦寶同樣不再囉嗦,徑直折身出去。
就這樣,仗著一身修為,在夜色與風聲外加混亂的掩護下,秦二從容穿越了博望山大營,來到了西南面的田埂這裡,尋到了自己的瘤子斑點豹子獸,然後翻身上馬,便欲往歸自己的駐地臨河。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打馬,黑甲黑盔的他忽然又勒馬停下,然後只轉過身來,望向了博望山。
秦二郎看著彼處的火光,聽著彼處的聲響,停了一陣子,方才折返。
回到臨河縣,秦寶沒有再去理會周邊軍情,只是立即整肅緊挨著城牆的軍營,天一亮,便號令東都來的軍士各尋家卷,一起往黎陽撤退,同時不忘開釋民夫,然後要求郡卒留守,待黜龍軍至自行降服。
一個時辰的限時結束後,幾乎有三分之一計程車卒士卒沒有折回。
或者換個說法,在秦寶一五一十說明了情況後,居然還有三分之二的軍士帶著家卷折回,甚至還有一些沒有家卷的郡卒願意跟隨,只能說秦二郎平日裡治軍嚴謹,甚得軍心了。
雖然沒有輜重拖累,但部隊拖家帶口,一直到這日晚間方才抵達只有二三十里距離的黎陽城。
在這裡,秦寶得到了兩個訊息,一個好一個壞,好訊息是屈突達是個宿將,既下決心,果然已經在白日一早就抵達,然後跟那位棄了內黃的錢姓郎將提前帶領著部分成建制部隊和家卷西行越過清漳水了;壞訊息是,臨到此時軍事資訊一一彙集,卻是確定博望山大營已經沒了、澶淵也沒了、臨河也沒了……誠如他猜測的那般,單通海與牛達圍困澶淵城後,天一亮就有內應開了城,單牛二人按照徐世英的策略遣家卷往博望山大營時,卻沒想到博望山大營因為主將夜間忽然走掉早已經崩潰。
黜龍軍根本就是被亂糟糟的數千戶官軍家卷以及他們的認親、投降、整備給耽誤了追擊。
所以,一直到下午他們才取下了臨河。
不過,這也意味著黎陽的部隊不大可能繼續西行擺脫追擊了——他們沒有那個本事帶著家卷繼續冬日夜間行軍,而二三十里的距離則意味著明日他們會被輕鬆追上。
“黜龍軍來的太快,咱們也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你們幾人分地佔好城池,控制局面,等到明日黜龍軍至,直接降服……沒有交戰且不進行破壞就投降的不會被抽殺。”秦寶儘量安排。“都不用畏懼。”
下方几名隊將面面相覷,猶豫片刻後,一人忍不住來問:“都尉要走嗎?”
“是。”秦寶坦誠來答。“我老母妻子都在東都,總要走一趟。”
開口者頷首,卻明顯有些失望,投降了,有沒有倚靠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對方的情況他們也清楚,也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而無奈之下,另一隊將復又趕緊來問:“都尉,黜龍幫明顯是衝著黎陽倉來的,若是城裡降了,倉城不降,我們會不會受牽累?”
秦寶點點頭:“不要緊,我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