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黜龍幫財政足夠寬裕嗎?」馬圍帶著酒勁懇切來問。「黜龍幫雖然起勢兩年有餘,但除了東郡和濟陰之外,其餘東境五郡一州,外加河北三郡,全都只經歷過一次春耕,河北更是連秋收都未經歷過一次,士卒正是為此看不到授田的收益,所以才要用看得著的東西來替換,可若如此,也該缺錢才對吧?」
「不只是河北未見秋收,東境其餘五郡一州,去年也是搶收式的秋收,軍士未曾見利。」王五郎對軍心士氣什麼的還是懂的。「再加上幫內對糧食管制極嚴,上下還是很忐忑的……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想著能活命就好,想著比之前的那些義軍強就行,然後不停打仗,所以沒發作。」
「是這個道理。」謝鳴鶴點了一下王叔勇,復又得意指向了馬圍。「不過馬酒生還是沒聽懂……須知,我們黜龍幫又不是之前那些義軍,動輒一個郡就卷出來十幾、幾十萬兵,乃是將兵馬分為戰兵、衙役郡卒、屯田兵三大類,而這一次要賞賜的乃是有軍功的戰兵,十郡一州,南北加一起的戰兵不過八九萬在冊軍士而已,還限定了以軍功為賞。」
「原來如此。」馬圍試圖算一下,但馬上放棄。「所以,這次賞賜本就是定好了盤子,盛不出多餘的飯?」
「不止如此,還是可著米下鍋。」謝鳴鶴繼續得意來講。「剛剛所言,還有一條關鍵的,乃是實物兩字.…布帛金銀是實物,漆器傢俱也是實物,鐵鍋是實物,毛皮刀劍也是實物,甚至好的軍備也是實物,你得有這些東西,才能稱之為實物。」
「若是一個浪蕩漢,無家無口,覺得戰陣上活命第一,拿所有戰功買了一套甲冑,反而是為你們自家添置軍備了?」馬圍嗤笑以對。「而若是有人想全換成錢帛,也沒有這麼多?只能多買幾隻章丘鐵鍋?」
「差不多吧。」謝鳴鶴昂然做答。「但也不能讓他們吃虧,所以要劃定界限,比如說,河北那裡計程車卒,最多取用一半用來支取財貨,另一半必須還要走授田的路子,東境這裡很多人已經授田了,那就可以放寬到只留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的軍功額外授田.……但如果有家世,無條件只能用三分之一的軍功做置換,這既是保護,也是進一步限定了賞賜的
上限。」
「謝頭領果然思慮周全。」馬圍眼珠子轉了轉,徑直再取了一杯暖酒來飲。
「這其實是眾人之力,將陵的文書絕非庸才。」謝鳴鶴坦誠受了稱讚,到沒忘了自己的同事們。
很顯然,馬周的表現似乎讓之前同樣陷入某種圍城的張行幕僚班子顯得有些尸位素餐,所以謝鳴鶴才要迫不及待的說出一些東西來。只不過,同樣熏熏然之下,茌平酒生依舊保持了敏銳的思維,然後迅速意識到了這一點,並順勢在獲取了有效資訊後開始無謂的恭維,而江東流鶴卻明顯有些昏沉而不自知。
對此,張行懶得言說,只是溫酒、斟酒,做個老老實實的工具人而已。
王五郎與王雄誕更實在,只是豎著耳朵來聽。
就在張行這裡難得宴飲無度時,距離並不太遠的東郡韋城縣境內,李樞李龍頭也難得有些醉態酩酊了……沒辦法,他太難了,壓力太大了,此番多喝了幾杯,酒勁上來,真不願意用真氣逼酒,反而有些趁勢放浪形骸之態。
「金風蕩初節,玉露凋晚林。
此夕窮塗士,鬱陶傷寸心。
野平葭葦合,村荒藜藿深。
眺聽良多感,徙倚獨沾襟。」
一首詩吟罷,李大龍頭情難自禁,扶著廊柱,望天痛哭流涕。
黃俊漢在旁已經聽呆了,他固然是郡吏出身,但詩詞文化這種東西……只能說字大概都能寫出來,啥意思,也不是說不能嘗試解,但萬一解錯就尷尬了。
而且,怎麼就哭成這樣呢?不就是讓崔四郎幫忙分析了一波天下與黜龍幫內部的局勢嗎?
怪就怪崔四郎,非但說什麼張三郎這人「誠不可與之爭鋒也」。
賣什麼文采啊?
一念至此,黃頭領理所當然的略帶埋怨看向了崔四郎。
孰料,崔玄臣此時倒是有些恍然,但卻不是對黃俊漢眼神的,而是對李樞的詩:「此夕窮塗士,鬱陶傷寸心……龍頭這應該是舊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