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君沒有理會這些他坐回座中,在酒壺旁邊撫平了手中佈告,重新讀了一遍,然後仰頭嘆氣。
且說,按照曹善成之前的性情,怎麼可能會輕易赴死呢?尤其是之前謝鳴鶴第二次入城時,他便已經看到了張行的文章,以至於憤恨心大起。
至於這包藥也不是什麼自殺的藥,而是一種強行激發破壞丹田的藥。
畢竟,破碎丹田,換的一時激烈,說起來容易,其實卻是非常少見的,這不光是因為人求生本能,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去死,更重要的是破碎丹田也是需要特定條件的,一般來說是要真氣海空置,然後強行執行真氣,催動丹田自毀,而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
所以,他才選擇用特定的藥混著烈酒來做激發。
孰料,原本帶著滿腔憤怒,一心拼了命殺到張行跟前,將這佈告砸到對方臉上,然後以忠臣烈將之姿死在敵營的準備,卻在一個平日裡根本不是太重視的韓二郎面前失了腳
。
對方對自己表達忠心的方式,的的確確勝過自己對那位聖人和朝廷的表達方式—僅此一點,足以讓他感到羞恥,也讓他找到了一點額外的死亡價值。
「人生於世,非騰龍證位,總有一死。人死化為土灰,猶有輕重之分。有重於紅山者,有輕於鴻毛者,如曹氏逆賊,助魏為虐,困死僵城,亦得彼意也······曹善成此人,似頗有小才,亦略有私德。因其才堪定一郡,使清河安靖一時,其德可守一身,清廉不賄也。
故粗略觀之,狀若豪傑,形似英雄,細細而究,委實可嘆,以至可笑。」
曹善成唸到這裡,居然不顧丹田劇痛,當場笑了出來,然後舉壺放肆飲酒,復又放肆大笑。
「不能連那位聖人都不如!」
笑完之後,一念至此,曹善成俯身艱難從桌腳下取來一把早就備好的直刀,反身往丹田奮力一刺,復又一攪,直接真氣崩裂,血如泉湧,死於當場。
享年四十一歲。
人死後片刻,韓二郎便帶著張老五這些昔日可能是從三徵逃亡時便一起的夥伴趕到了此處,然後愕然失色,繼而失措,居然也要摸刀。
卻不料,張老五等人窺的情形,趕緊一擁而上,強行抱住對方,然後張隊將先脫開身,復又在旁邊哆嗦指揮,乃是吩咐眾人扒掉韓二郎衣甲,大傢伙舉著拖出城去,一起回鄉。
韓二郎身體僵硬,既不言語,也不反抗,只是雙目定定盯住趴在桌案上的屍首,
張隊將在旁邊看著不懂,急的差點哭出來:「二郎發什麼瘋?這世道有的亂,你若為他死了,把我們怎麼辦?將來我們這些笨人跟誰逃命去?」
韓二郎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看著那句屍首,一直到被十幾個人一起拖了出去,然後幾乎是抬著出了院子,往外匆匆而逃。
此時,滿城都已經快空掉,黜龍軍見到機不可失,早已經放肆遣兵馬自南面與東面入城了,而韓二郎一行人奮力出了西門,一直到城門外,黜龍軍的監察人員好奇一瞥,這邊一頓,這位被高舉著的副都尉方才猛地一洩,哭出了聲。
話說,韓二郎如何不曉得,做了兩年清河暴君的曹善成,臨死之前到底是拾掇起了為人的勇氣與仁念,乃是專門叫了自己兄弟過來,又及時自殺,這才保了自己一條性命。
至於現在,韓二郎只想老老實實的活下去,活到那位聖人身死的一刻,然後問清楚在場人,那聖人到死時可曾有過一絲悔改?
如果沒有,是不是可以說,曹府君比那聖人要強一些?翌日,天明的時候,兩位縣令不約而同逃到了清平,他們何曾如此倚仗腳力?所以家眷也好,自家本人也好,都已經走不動。無奈之下,兩人只能表明身份,往清平縣衙求助。
而清平縣令聞得兩位同僚到,也驚恐於前方局勢,趕緊招待,並做詢問。
但這邊剛剛說了幾句話,黜龍軍頭領王叔勇部便已經兵臨城下,幾乎是毫無損傷入得城來,並將三位縣令一起俘虜,準備交與後方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