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幾位龍頭都心知肚明。
張行看了對方一眼,同樣認真答覆:“我當然信任李龍頭,但這般作為的根本緣故不是因為李龍頭如何,包括之前拖著不戰,本質上是因為關隴跟我們耗不起!咱們只會越來越強,他們卻不能自我變革,學著我們繼續變強了!”
因為月光直接撒入而並不顯得昏暗的吞風臺大堂內,不少人精神猛地一振,似乎抓到了面前這場最終戰爭的要點。
“是說修為嗎?”陳斌似乎反應了過來。“當年首席一力堅持,我們提前了五六年強制築基,現在已經有當年的年輕人可以上陣了,而他們雖然仿效,卻只學了一兩年,再這麼下去,往後四五年,便是我們越來越強的時候,他們卻不能連續,反而會因為打仗日漸凋落。”
“是這個道理,但也不盡然。”雄伯南緩緩開口。“首席許久前就跟我聊過……關隴之所以為關隴,便是他們以家族連橫,專關中乃至於天下之利,並以府兵制度將這種利擴充套件到極致。所以非只是往後四五年,便是再拖下去,他們也不敢真讓這種人人築基的法子續下去,否則他們內裡便要天翻地覆的。”
這兩人一說完,便是再不懂軍事的,此時也都有些釋然,大堂內竟也開始有些重壓解開後的嘈雜歡笑之態。
但為首的幾位,面色依然冷靜,很顯然還是有些要害問題沒有釐清。
“其實戰事的具體事宜,軍務部和參謀部不知道做了多少安排和計劃,說這些沒意思,便是我本人若非殷龍頭恰好回來接替修河,也都不願意回鄴城的,可為什麼還是回來了呢?當然不是為了吃兩頓今年新發的白麵饃饃。”張行緩緩開口,似乎是在斟酌字句一般。“而是我曉得,大戰前到底需要安撫一下人心,要讓本地百姓和下面軍士知道我人就在這裡,也讓你們知道我堅持原定戰略的決心……諸位,我知道你們對李定擔任總預備不放心,我明白告訴諸位,李四郎我是信得過的,但萬一他真要想著脫離控制,或者說真要反了,我就扔下東都親自去剿滅他!再回頭收拾河山!”
原本釋然的那些頭領十之八九又凜然起來,倒是那幾位龍頭當場呼了一口氣出來。
他們要的就是這句話!
當然了,要這句話也就是個心安,並不能起到實際作用,或者更進一步,整個會議都是務虛的通氣會,就是為了讓人安心而已……實際上呢,戰爭的主動權似乎依然還是在人家大英手裡呢。
這還不算,翌日,就在今年科舉開始的第一日,也就是九月十四這天,一個確切的情報隨著一個人來到了東都,黜龍幫對此依然一無所知。
“五日後?”昔日靖安臺黑塔處,一座新修的七層白塔頂端,司馬正看著眼前並不能算是陌生之人,認真追問。
“五日後。”來人低著頭,目光似乎有些遊移,語氣卻足夠堅定。
“河內?”
“河內!”
“為什麼是河內?”司馬正一邊問一邊看向了外面屋簷下被風吹動的風鈴,但很快就將目光收了回來。
“兩個原因,一來是白橫秋不放心晉地,在韋勝機去了巴蜀的情況下,若是他在弘農被你纏住,黜龍幫以與東都盟約的名義棄東都而全力入晉地,則晉地不可抵擋,出河內可以同時牽制鄴城;二來,即便是黜龍幫與東都的不戰之約尚存,可區區只殘數月的虛名,不足以讓兩家相互取信,而他既率主力出上黨入河內,黜龍幫哪怕是為了防備鄴城也要出兵越界來對的,到時候兩家自然分裂,以免東都如南梁一般被動合盟。”
“有道理。”司馬正想了一想,微微頷首。“李公,我還要一問,不然不敢讓你坐。”
那人,也就是李樞了,終於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想來也是。”
“李公為何來東都?”司馬正嘆了口氣。“或者說,為何不留在大英。”
“因為大英確係不能容人。”李樞一聲嘆氣。“我以為自己到底是昔日八柱國之後,到了大英,總有一份香火情,但沒想到,昔日跟著楊慎造反,家中基業人脈早被其餘幾家侵吞的乾淨,對我便有了警惕,又因為黜龍幫的經歷,上下也都顧忌,所以回到長安,竟左右不是人,前後都無個座位。後來又請出鎮地方,結果到了晉地,名義上是個副使,實際上半點兵權都不讓碰,連糧草排程都專門瞞著我,若說我該忍氣吞聲,等上幾年,了此殘生,可決定天下走向的大戰在前,我又委實不能甘心,所以才搶在白橫秋抵達之前逃了出來。”
“有道理。”司馬正點點頭。“可李公就沒想過回鄴城嗎?是怕也遭到這般嫌棄?”
李樞深吸了一口氣,復又緩緩嘆出:“想過,但張行不納我,我在鄴城的舊交告訴我,張行下了密令,若我回去,就地格殺勿論。”
司馬正再三點頭:“原來如此,李公且坐。”
李樞這才坐到了旁邊的一個空位中……這裡空著很多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