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就想多了。”張行連連搖頭。“我都說了,我來這裡是整飭濁漳水的,而整飭濁漳水,只能從這裡算是上游,並沒有對大陸澤大動干戈的意思……”
劉黑榥幾人徹底無奈,對視一眼,還是這位大頭領來做求證:“說到底,首席不想把工程做大?可咱們不缺人手。”
“不是不想把工程做大,是怕做亂。”張行重申了自己的觀點。“水利這個東西要講技術,而且一般會跨越郡縣,我自己領著,一段段修,清漳水那邊只修河道,濁漳水這裡只做分流河堤,怎麼都不會出錯,也不會鬧出亂子,隨時也都能停下去作戰,而若是一窩蜂上來,不能說沒效果,只怕浪費人力,不如等往後幾年慢慢來,何必急於一時呢?須知,咱們還要打仗呢。”
劉黑榥等人明顯還是有些焦躁之態。
“這幾日不是隻有你們來找。”張行見狀繼續來言。“兩日前從高雞泊那裡過來的路上,魏公還專門尋到我說,魏郡西北面那片地方一直缺水,希望能挖一條運河過去,我都沒答應,因為真去了才發現,那片地方地勢高,而濁漳水河道低,水便是強行引過去,也多半損耗滲走了,也不方便澆灌……以眼下的人力和這麼多待修整的河道來言,委實不值得。”
聽到這個,劉黑榥等人徹底無奈,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越過魏玄定和首都鄴城所在的魏郡讓張行先開了高雞泊的工程。
但他們還是不甘心,劉黑榥專門提醒:“首席,現在大家群情振奮,何必這般謹慎?”
張行曉得這些人鄉土心思重,根本沒法幾句話說服,只是道理已經擺出來,倒也沒必要繼續糾纏,便直接擺手:“咱們現在的局面看起來順風順水,可即便是不說外戰的局面,光是內裡都不知道多少難處和問題等著呢……如何這般大意?”
劉黑榥等人見張行態度堅決,雖然還是焦躁,但終於無話,只是表示今日既然來了,自然要幫張首席挖幾筐泥再走……這倒是合乎黜龍幫一貫的常例。
因為這些人的打擾,午睡是沒了,而過了一陣子,太陽進一步西斜,空氣中的溫度明顯降了不少,張行便起身招呼起了踏白騎,劉黑榥等人也參與了進來。
然而,等到隊伍集合,卻不見眾人取鋤頭、籮筐,反而只是往河口處集合,這讓最近忙天忙地的劉黑榥、韓二郎等人不免有些好奇。
當然,這種好奇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隊伍在河口集合以後,便立即開始輕車熟路的組陣!
這下子,劉黑榥等人瞬間醒悟,原來之前傳聞中張首席用神仙手段修河是真的……也難怪們他會想錯,畢竟之前在清漳水魏郡範疇內還只是讓這些踏白騎下去挖,仗著修行者力氣大力氣足,然後張首席帶著那些高手用真氣平整河堤而已,所以只當那些說法是誤傳。
這個時候,張行拎著一個尋常鋤頭走過來,喊了劉黑榥,指向了視野中被撒了白灰的兩條細線:“看到了嗎?兩條線內五丈寬,不能太深,兩丈,也沒必要太陡,挖出的泥拍在兩岸,長度已經定好,往田地裡延伸七八里而已,你能做嗎?”
劉黑榥會意,接過那唯一一把鋤頭後立即拍了胸脯:“首席儘管放心讓我施為,這種溝天黑前我能挖出來十條!”
真氣鼓盪,聯結一體,張行親自做陣底,卻選用了跟劉黑榥一般無二的弱水真氣,一下子便在原野中升騰出一團巨大的黑水,宛若地上懸湖,又鼓鼓動動,分明活物。
而劉黑榥拎著鋤頭,藉著身後弱水真氣,高高浮起,然後施展手段,將一股巨大的弱水真氣挑起,然後鋤入前方白線之內,遠遠望去,宛若一個大黑螃蟹忽然舉起一個大鉗子,再重重刺下。
弱水真氣所化的大鉗子落了地,便先將下方硬土侵蝕的酥軟若沙,劉黑榥一鋤頭下去,卻是立即意識到自己挖的太深了,尷尬之餘,努力調整,終於把握住了分寸,輕鬆刨開地面,往前眼神而言,真如神仙在天上往地下開個田隴一般輕鬆。
本地士民從遠處村莊田野中愣愣去看,雖是上午已經看到了一場,但還是不禁神馳魂搖,甚至有老者忍不住跪拜在地,唸唸有詞,堅稱是黑帝爺下凡來了。
而今日下午,一直到日落,當然沒有挖十條溝渠這麼多,畢竟還要不停修整和培壓,卻也足足挖了五條溝渠,而且其中三條已經在本地民夫的協助下成功溝通了大陸澤或者濁漳水。
這些帶有高高河堤的溝渠,既能排水也能儲水,旱災時灌溉,水災時避險,正是對付濁漳水這種泥沙偏大的河流最好最方便手段。
而回到眼下這些人中,你還別說,挖完幾條溝後,不管是親自挖了四條的劉黑榥還是挖了三條的韓二郎,都莫名沒了之前的那種焦躁之態。
與其說他們就此意識到踏白騎這支工程隊的效率,從而認為張行修完這些簡單工程後遲早還是會去動高雞泊這種更大更難的工程,倒不如說,當他們親身以如此偉力參與到這簡單的地理改造後,卻是完全相信了張行的本意……知道這位首席絕不是因為某種場外的思量而拒絕高雞泊工程,而是發自內心的覺得現在不合算。
原因嘛,很簡單,此情此景,誠如許敬祖在那份文章中所言,古往今來,如張行這般把這般偉力用在民生之上的,不過是三輝四御而已。
便是赤帝娘娘遠遠見了,都要覺得這是承祂衣缽,凡人夫復何疑?
夕陽照在大陸澤上,染成一片金黃,頗有一番盛景,但此番盛景,張首席只看了兩晚便看不到了,因為他還要繼續順著濁漳水把這種高堤溝渠繼續修下去,而踏白騎的速度委實驚人,第三天他就轉移到癭陶縣境內,看不到鉅鹿澤了。
而也就是來到癭陶縣的當日,他便發現,不知道是不是烏鴉嘴的緣故,前日所言黜龍幫的麻煩果然漸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