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點點頭,終於開口:“夫君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所以夫君現在想要如何行事呢?”
“我想要去前線大營裡去。”程大郎嘆了口氣。“在這裡處於嫌疑之地,不只是陳斌竇立德一直疑我,也讓我那邊的老兄弟,還有你這邊的親眷故交總是覺得我有想法,或者總覺得能動搖我……而我現在誰都不想牽累……我只按照陳竇的要求到了前線,到了他們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再做決斷便是。”
“到了前線又如何決斷呢?”崔夫人催問了半句。
“到了前面,若是陳斌和竇立德管不住自己,壓迫過甚,真要我命,我也不會坐以待斃,逃了反了便是;要是他們管的住自己,我便努力作戰就好。”程大郎笑道。“當然,若是大局崩壞,那我就逃回來,看顧好這裡。”
崔夫人點點頭,一聲不吭轉身離開,須臾,再度轉出,卻端來一壺酒,兩個杯子,然後重新放下,只在桌上斟好,便自取了一杯,從容開口:
“大郎!”
“夫人請講。”程大郎見狀,心下不安,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來對。
“局勢危難,你夾在其中,又有許多顧慮,自然有許多想法,將來怎麼樣也都聽天由命。而我作為你夫人,其實也有一個念頭,希望大郎能記住。”崔夫人捧著杯認真交代。
“我盡力而為。”程大郎也主動捧杯。
崔夫人以手環過對方手臂,竟是個交杯的姿態,然後清晰來言:“只求大郎一件事,千難萬難,刀光劍影的,務必要活下來,我委實不願意再嫁一回了。”
說著,自是閉目一飲而盡。
程知理心下一蕩,卻也趕緊低頭一飲而盡。
程知理飲酒的當口,龐大戰線上的資訊流終於再度發生擾動,數騎來自於東側鄭善葉部的信使飛馬馳入了旋渦的中心,帶來了第一個壞訊息,也就是紀曾歷亭之敗。
有一說一,鄭善葉的信使派的多了點,不只是白橫秋與段威這兩位,薛常雄、屈突達居然也有。
這下子,訊息想瞞都瞞不住……當然,也沒有理由隱瞞,這是正經嚴肅軍情……但鄭善葉無疑還是越俎代庖了。
天已經快黑了,但大營中修為較高的人,還是能夠看到,天空雲彩加厚,儼然也有一場春雨要至。
“黜龍軍又在襲擾哪家?”
羅術枯坐在自家大營的一處望臺上,看著被遮蔽了月色的天空,神情飄忽,許久才被某處動靜打斷。
“應該是白橫秋當面。”立在一旁的白先登脫口而對,卻也立即察覺到了羅術的心不在焉。
畢竟,如今大營四面圍的水洩不通,各家所據方位清楚無誤,既曉得方位,自然知道是哪家。
“黜龍軍士氣倒沒有跌落到不堪的境地。”一念至此,白先登主動開啟了話題。“也不知道此戰到底什麼結果……”
“結果應該沒什麼可說的了。”羅術回過神來,明顯有些煩躁不安。“不管眼下這些細微局勢如何,大略上來講,還是太原軍以大宗師壓強軍突襲,黜龍幫的人一來沒有攻擊而勝的能力,二來倉促被圍,糧食有限……我估計,也沒有幾日了。”
“這是必然,然後呢?”白先登認真追問。“張行跟徐世英這些人能出去嗎?”
“真要個人逃,未必不能逃,但結果也好不了哪裡去。”羅術蹙額回頭,東南風吹來,使他髮絲凌亂。“你別看白橫秋現在維持大營好像挺艱難的,黜龍幫一垮,人心一倒,他便能立即把控局勢,而依著他對黜龍幫的決然姿態,便是流言是真的,東都軍回去了,可太原軍必然還會督著我們去打黜龍軍的大兵團……你說,若是這裡黜龍幫精華盡喪,大兵團又被追上去打沒了,便是張行、雄伯南那些人活下來,又能如何?”
白先登想了想,連連頷首,復又搖頭:“黜龍幫也沒犯錯吧?當日若是逃了,野地裡大陣都立不起來,怕是早就落到總管你剛剛說的境地了……”
“曹林沒死,太原沒動,直接冒險搶了黎陽倉去散糧,就是最大的錯。”羅術冷笑。“張行這是自尋死路……我當日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