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公子。”
蕭條到幾乎無人的北市,正在忙著收拾東西裝車的閻慶幾乎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來人,也是有些愕然。“白公子如何過來了?”
“本就該過來了,只是回到東都後,諸事委實忙碌,直到今日才過來。”白有思言語乾脆。“事情還有很多,閻公子,我直接問好了……我問過我伯父了,他說下個月還是要如常開科舉的,三郎走前與我提到過你的夙願……你還要考嗎?要的話,我與你寫一張帖子,或者親自帶你去見我伯父。”
閻慶苦笑一聲,立即攏手做答:“白公子來晚了……不瞞白公子,我剛剛犯下人命案子,正準備拜別了父親,離開東都呢。”
“什麼人命案子?”白有思稍微來了點興趣。
“不是什麼值得入耳的事情。”閻慶正色道。“當日張三哥在修業坊的時候,曾經砍了一個開暗娼館子潑皮的手,說是有他在一日,便不許此人張狂……如今張三哥上了黑榜,此人居然又冒了出來,說張三哥既不能回東都,他也算是熬出來了……我聽不慣,昨日剛剛帶了幾個友人,去殺了此人。”
白有思終於再笑:“你這分明是決心要走了,順手處置了他……你要去何處?”
“能去何處?”閻慶攏手以對。“出去走走、看看,順便往梁郡老家瞧瞧……倒不是一定要去投奔張三哥,而是說眼下這個局勢,大家都是如此,而東都似乎又更穩妥一些……我父親年紀大了,倒不如讓他跟我的繼母、幼弟留在東都,我自家帶著一些僕客和積蓄走一趟老家。”
白有思點點頭,也不再多言什麼。
實際上,正如閻慶所說,這不是什麼為了義氣而被迫潤出東都,而是主動選擇離開……誰都看出來了,局勢已經大壞,而且生意根本做不下去。這種情況下,窮人和基層的老百姓自然是無奈到隨波逐流,但對於閻慶家裡這種還有一點點資本和基業的人而言,卻也免不了要一分為二,一半留在城裡,一半逃回老家鄉野中。
這跟那些大家族同時佈局城市與鄉村是一回事,就是為了抵禦可能出現的系統性風險。
只不過,規模小了很多,小到必須父子分離,並做好一輩子不再相見的準備,但依然比那些沒得選的老百姓要強許多。
“其實。”白有思已經轉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後,復又回頭來望。“便是你殺了人也無妨的,也是可以走科舉的,我的條子總能保你一個六部文吏……”
閻慶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我信得過白公子的言語,但我也信得過張三哥的見識,他既然都宰了南衙相公反了,便說明他認定了大魏無救,既然如此,何必再求一個文吏前途?不如走出去瞧瞧,看看外面有沒有人願意收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寒門文人。”
言至此處,閻慶頓了一頓,終於正色:“大爭之世,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個懷才之人,還是個眼高手低的廢物。”
“若是想找他,可以先去找曹州徐大郎。”白有思點點頭,留下一句言語,便忽的一下,三度跳上了房去。
然後,在日落前,便來到了張行在承福坊的住處。
當然,此時此刻,此地居住的只有秦寶、月娘和秦寶的寡母和幾個新來的僕婦。
秦寶的寡母穿著絲緞,正在正堂上做著針線活,旁邊有兩個小丫頭陪著,而秦寶則在後院喂他的龍駒斑點豹子獸,月娘則帶著一個大丫頭在廚房裡忙碌……這一幕,咋一看,其實還是蠻溫馨的。
但仔細觀察就知道,秦母本人倒是有些安心和隨意,明顯是釋然和輕鬆的,而秦寶和月娘,明顯是在逃避什麼,都有些鬱郁。
白有思看了一會,忽然跳下,就在院中朝秦母行禮:“叔母!連日不見,可還適應東都?身體無恙嗎?”
秦母詫異抬頭,看到是白有思,一時大喜,趕緊起身:“白大小姐如何來了?可曾吃過飯?無恙無恙……是有事找二郎嗎?且進堂上說話。”
白有思笑了一笑,看了看從廚房冒出頭的月娘,復又看了眼從後院倉促過來的秦寶,直接點頭:“是,是找二郎,有事問他,但事情簡單,就不進堂了,院子裡說就行。”
“是公事?”秦母走到門檻內,扶著門框認真來問。
“是私事。”白有思微微一笑。
秦母大喜,立即跨入院內,去看秦寶,然後呵斥起來:“速速去洗了手,這成什麼樣子?”
秦寶抿了下嘴,但還是轉身去旁邊的水池裡洗手。
白有思也不急,而是立在那裡看對方洗了手過來,這才笑眯眯來問:“秦寶,你知道陛下要將紫微宮整個搬去江都嗎,還要讓大江沿線州郡將稅賦發往江都?而且中丞要在東都新起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