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就不該指望你們……”張金秤見到如此,也是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氣。“但也得說良心話,事情無外乎就是這麼個事情,你們也沒別的法子……這樣好了,咱們明日往豆子崗裡撞一撞,要是能找到對方營寨,就在崗子裡肉搏,自然是好的;可要是撞了個空,或者被人攔住,就乾脆立即撤出來,往北走,繞著豆子崗!”
下方諸多首領一起鬆了口氣,紛紛稱讚。
而張金秤也在巨大方榻上大手一揮,讓眾頭領滾蛋。
不過,諸首領散去後,張金秤又讓親兵將四五個親信首領私下喚了回來。
“大首領!”
幾個親信首領情知張金秤有吩咐,便也乾脆在為首者帶領下拱手下拜。“請大首領吩咐,我們必然不會走漏風聲。”
“這仗不能打了。”
映照著不遠處的篝火,張金秤黑著臉做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判斷。“現在想想,咱們怕是一開始就中計了,不然那日引我來攻蒲臺的郭小子也不至於半路上直接跑了,而程大郎居然也已經投了官軍……但我現在最怕的,還是這事是曹善成搞得鬼,他雖只是個縣令,卻是個有真本事的,蒲臺也是官軍,也是有本事的……高唐是咱們老巢,如今卻太空了些。”
“那咱們……”
“明日一早。”張金秤咬牙以對。“王二你自領著本部打個頭陣,往豆子崗裡去攻,不要在乎士卒性命,沒了多少人回來我給你補,務必要將那些個頭領引進去,只要自家逃回來就行……其餘你們幾個,明日一早早早收拾東西,跟我假裝從北面繞路回去,實際上直接扔下他們從北面回高唐!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個貨色都只會分錢耗糧,還要動輒被官軍收買,沒幾個像樣的。況且少了這些人,咱們也就不缺糧食了。”
幾名首領這才醒悟,立即應聲而去。
人一走,張金秤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方榻上,始終不再言語。
過了許久,他有心喊人將身下的方榻拆了,直接起個篝火,卻反而被暖暖秋風拂動,漸漸睏乏起來,最後乾脆一個人在榻上睡著了。
“李水君。”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豆子崗的一處邊緣坡地上,房彥釋輕手輕腳走了過來,打斷了李定一個人的沉思,後者正在雙月下望著十餘里外那遮都遮不住的龐大而紛亂的營地發呆。
“準備好了嗎?”李定回過神來,正色來問。
“都準備好了。”房彥釋小心應答。“他們也都列陣完畢了。”
“那你自家看著時機,一刻鐘內就動手吧。”負著手的李定乾脆吩咐。
房彥釋點點頭,但沒有離去。
“有話說?”李定心下恍然,回頭來問。
“有。”房彥釋認真以對。“李水君真要回東都?”
李定沉默不語。
“其實,我有個堂兄,之前便參與過楊慎的亂子,還說見過李水君……之前李樞也與他書信不停……”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定催促一時。“不要誤了戰事。”
“我是覺得。”房彥釋誠懇俯首。“以李水君的出身、才能,和咱們眼下這麼好的形勢,還有蒲臺的物資,再加上河北的人心,還有我們房氏傾力助之,水君完全可以留下來做一番大事業,而且不必受制於人……便是再不濟,非要入什麼黜龍幫,也完全可以自成體統!不必如今日這般委屈,受制於一個刺客!”
“你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領了。”聽到此處,李定終於微笑起來。“但房二十九郎……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曉得……譬如說,張三郎的本事可不只是一個刺客……你們都以為他是殺了一個南衙相公,所以來造反,我卻知道,他是真的決心要安天下,所以要造反,以至於順便宰了一個南衙相公的。”
“便是如此,那張三郎到底又有何等本事可以安天下?能有李水君這般立地成軍的能耐?”房彥釋一時氣急,儼然不能心服。
“張三郎嘛。”李定負著手抬頭苦笑道。“我平生所見英雄無數,如先帝、如楊斌父子、如曹皇叔、如張相公……也如司馬二龍,如白家女凰,如南陽伍氏兄弟,更如程大郎,如你……前後老幼,文武貴賤,也算是見多識廣吧?”
“李水君的經歷,委實難得。”房彥釋只能俯首。“這也正說明,水君是天下英雄。”
“那我告訴你,張三郎在這些人中,有三樣才德,堪稱當世一流,又有三樣才德,足稱當世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