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只是低著頭亂晃:“只是我一人無能為力罷了,這個時候怎麼還能攔著他人呢?”
“上官逼迫你呢?”張行冷靜追問。
“哪個上官?”秦寶終於有些煩躁了。“是三哥你,還是常檢?”
“比如少丞……”張行絲毫不慌,給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設想。“又比如兩位相公中的誰……”
秦寶怔了一怔,再度搖頭:“這算什麼上官?太遠了,假裝聽不到就是。”
而言至此處,秦寶也懶得再與對方打機鋒,便乾脆放開以對:“三哥,不要試探我了……你回來這趟,眼瞅著應該是猜到了什麼,要做及時雨的,自然想帶著伏龍衛的兄弟們一起回東都……而我如何又會做惡人?只不過,這事情你到底有沒有跟常檢說?常檢點了頭,大家不用擔心回到東都沒有著落,或者去了江都回不來,有些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張行點頭:“常檢那裡我會去說,但要緩緩……你該懂我意思。”
“我懂。”秦寶搖頭以對。“你是想讓常檢也按照你的安排走……你這人一貫如此,表面上服從,其實內裡一貫是有較勁的……但依我說,不妨快一些去講,省得人心浮蕩。”
張行也搖頭以對:“委實快不起來,我其實是怕驚動了牛督公,一旦他這樣的人物出面壓下來,一句明白的話,然後專門警惕過來,咱們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秦寶想了一想,到底無話可說。
其實,誠如秦寶所言,張行在嘗試下一盤棋,而他現在正在製造混亂……混亂製造本身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局面已經很亂了,他只要扮演好一個串聯的角色,胡亂打著旗號,拿著雞毛當令箭,把不同需求的人彙集到一起就可以。
而且,他非常聰明的選擇從最危險的虞常基那裡開始,卻並不敢直接提及伏龍衛這個關鍵資訊,反而狀若自作聰明的提及了幫虞常基送回家人……此舉,表面上是自作聰明,其實是露拙露怯,雖然冒險,但卻也狀若成功安了虞常基的心。
當然,也只是狀若。
張行本來就是在賭,倒也不必顧忌虞常基有沒有多想了。
有了虞相公的言語,張行復又藉著張含與伏龍衛的特殊勾連,從這位小張相公那裡扯到了伏龍衛,終於把事情掰扯開了。
接著,自然是借光明正大回東都這個絕好的誘惑牽動了整個特務機構,甚至是御前其他各處,引發了相當的動盪。
而再往下走,自然是拖住不去觸碰牛督公這些能輕易改變局勢的大人物,等著抵達淮上這個所有人都意識到的分水嶺再做出具體行動了。
但是張行也好,秦寶也好,包括很多聰明人在內的所有人也好,都不是神仙……他們的聰明才智,安排謀劃,通透理解,甚至包括來戰兒等人的對秩序的努力控制,很快就被另一些東西給輕易壓了過去。
這些東西中最明顯的兩件,一個叫天氣,一個叫地理。
先說天氣,五月底到六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而且從離開大營南下開始就越來越熱,偏偏隊伍根本沒有任何避暑與防暑的準備。
這叫暑氣蒸騰,可以催化萬事。
再說地理,之前隊伍從東都出發,走得都是大路,所謂順著大河順流而下,這次卻是從登州大營南下,走得路不敢說是小路,但數十萬人之下,沿著一條只有百來步寬的沽水,走丘陵地帶的大路,又是何等辛苦?
沽水之上,甚至沒有船運。
這叫道路崎嶇,足以消磨萬物。
故此,只是繼續走了七八日而已,疲憊和炎熱,就將局勢變得難以支撐起來。
越來越多計程車卒、民夫、內侍、宮人開始中暑,繼而倒在路邊,甚至有人直接倒斃,與此同時,不少聰明的民夫、士卒也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開始大面積偽作中暑……對此,軍隊執法者陷入到了巨大的困難中,他們一方面根本無法分辨誰是裝中暑誰是真中暑,另一方面自身也開始因為暑氣和道路崎嶇引發了精神肉體的雙重疲憊以及大面積非戰鬥減員。
隊伍再次失去了秩序,不過暫時也沒有再次大規模譁變……因為太累了,而且面對著的自然環境與耐力的考驗,高階修行者此時反而佔據了絕對優勢,反過來成為了秩序的優秀控制者。
至於說,稍微安定了一點人心,或者說是唯一有效、但又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個官方措施,居然是望梅止渴。
上頭告訴下面所有人,此時沽水對岸是沂蒙山的盜匪不提,而往後退到登州大營是沒有往前走抵達琅琊來得快的,到了琅琊,就可以暫停避暑休整了。
所以,大家要努力向前,儘快抵達琅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