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沒之罪,人命相抵,官府有了交代,從此這賬便洗得乾乾淨淨。
黃錦在旁聽得瞠目結舌,沒想到魏國公府有這麼一手。
他從前在內書堂時,聽師傅說過,地方上有些胥吏暗中竊取糧食,等到查賬時便一把火燒了,落個死無對證。
當時他還覺得過於膽大妄為,卻不知還有更高明的手段。
焚燒庫房,只能瞞一時之貪,借帽取底,卻能年年長享其利,付出的無非是幾條人命罷了。
“魏國公府的手,不止是遮著金陵城吧?”朱厚熜忽然想到了些事。
陸炳怔了怔,答道:“聖明天縱無過皇上,百年前,僅金陵城失竊,而百年後的今天,凡南直隸之糧倉,皆連年失竊。”
一通百通。
朱厚熜想明白了,在沈一石那疊紙中,為什麼說浙江沒糧食,整個南直隸都沒糧食,要跟沈一石借糧。
江南的糧食,魏國公府取走四成,南京城大員再取走些,浙江官吏再取走些,哪能剩下一粒糧食?
豐年還好,餓不死人,遇到災年,南直隸軍民,都要仰仗這些糧食過活。
魏國公府、金陵城大員、地方官吏每讓賊人竊走一石,每漂沒一石糧食,捱餓之人便要多出十個。
這偷走、漂沒的,哪裡是糧食,是人命啊!
看上去,魏國公府與百姓秋毫無犯,背地裡卻在一心一意挖朝廷的牆腳。
黃錦身體在顫抖,無法想象,真的有一天,魏國公府真把南直隸,把大明朝給挖塌了,魏國公府還有什麼可挖的。
但黃錦想象不同的,朱厚熜、陸炳都能想到,挖塌了舊主子,喜迎新主子就是了。
魏國公府,雖然延續的是開國元勳、大明朝開國第一功臣徐達的血脈,但早就沒了徐達為國為民奔走天下的心,連行事,也早就沒了徐達的謹慎。
朱厚熜覺得逐漸接近了真相,望著陸炳,問道:“景王進京時,寶船經過南京城,魏國公可有迎接?”
“回皇上,也在其中。”
“景王可對魏國公說了什麼?”
“回皇上,景王爺在碼頭上對魏國公說,沒有下船,就在綵樓上,便能看到碼頭河道兩側修有平整的圍坡土堤,堤頂聳立著一排排楊柳,儘管這種楊柳林沒有行道柳那麼整齊劃一,可勝在濃密茂盛,幾無間隙,沿著河岸兩側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城牆根,宛若兩條繡在秦淮河邊的綠絛。
光是靠近江口的外秦淮河,就這麼多野趣,城裡的內秦淮河兩岸更是風光秀麗,十里歌樓舞榭,一宵槳聲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