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不甘
榮茵聽完唏噓不已, 世間事不全是一恩一報的說法,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待沈娘子緩和了,榮茵叫琴心開箱拿來五十兩銀子做程儀, 沈娘子推拒:“三小姐可別,我在這府裡也就能跟您說得上話,想到要走捨不得的也只有您, 今日就是想來謝謝您在府裡對我的照顧。”
榮茵握著沈娘子的手, 不容她拒絕, 笑著道:“此次一別, 不知今生還能不能再相見,這寫銀子也是我對娘子的心意。阿茵只有一個請求,娘子切不可將身上的錢財都盡數說與他人知道, 無論何時都得給自己留條退路。”
沈娘子又雙眼含淚, 榮茵說的她都懂,當年她和離歸家身上沒有半分錢財,哥哥嫂子就拾掇父母將她趕出來, 若是知道她帶了錢財回去怕是會想盡辦法刮盡她的錢財,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的又有什麼辦法。“三小姐不必擔心, 經過此前的事我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我會小心的。”
大雪一直下到後晌才停, 榮茵跟沈娘子說了一晌午的話才散。琴心把沈娘子給榮茵做的衣裳收到箱籠裡, 是一件碧山色纏枝花的豎領長衫,裡面則是荷花白的瓔珞雜寶紋湘裙, 做工精美繡藝精湛,春天穿最適宜。
榮茵叫琴書和琴棋搬來繡架把玉蘭圖繃上,她還是決定把屏風繡完, 她也不甘心的,真不甘心啊。
初六這天,榮茵終於繡完了,還找了木匠師傅用紫檀木邊座圍成屏風。玉蘭花栩栩如生,遠遠看去彷彿真看見了一片花海,叢叢綠葉中偶爾探出一兩朵零星的花骨朵,粉的、紫的、白的好不熱鬧,一針一線都藏著榮茵不能說的心酸。
雖是羅氏的生辰,可府裡跟往常沒什麼兩樣,一是羅氏年紀還輕,不是大辦的時候;二是羅氏自己喜淨慣了,也不讓熱鬧,只讓大廚房做一桌好菜在自己的院子裡過,這是連王氏等人也不願見的意思。
好像從開元寺回來以後母親更深居簡出了。榮茵聽了琴心的話陷入了沉思,隨後叫守門的兩個粗使婆子搬起屏風隨她一起去了玉蘭院。
玉蘭院裡更是冷清,羅氏一早就放了婆子和小丫鬟的假,範媽媽叫大廚房給她們單獨弄了一桌席面,讓她們去後罩房吃席,正房裡只留下大丫鬟秋燕和瓶兒。
榮清剛回來就趕到了玉蘭院,羅氏又是幾個月沒見他了,看著他被風雪浸濕的大氅心疼不已:“這麼大的雪又何必急著回來,母親不在乎這些虛禮,只要我的清哥兒好好的就行。”
榮清越來越像去世的榮川,虛歲也二十了,顯得成熟許多,笑起來清俊硬朗:“母親說的哪裡話,您的生辰一年才一次,兒子怎麼能不回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枚玉蘭花樣的銀簪,有些自得:“初一那天國子監上個月大課的榜單出來了,兒子有幸取得了甲等,先生給了一兩銀子,兒子用它給母親買了根銀簪。雖不值錢,但是兒子的一番心意,還望母親不要嫌棄。”
羅氏欣喜地接過簪子湊近小燭臺仔細地看,兒子的懂事與孝順讓她感到欣慰:“你明年就二十了,等你參加春闈考中進士,母親親自為你說親。”如果不是因為丁憂,榮清早就參加會試了,也不會拖到現在都還沒有說親。
榮清沉下眼眸避而不談,反而說起了榮茵:“妹妹回來快半年了,母親,您還沒有替她相看好人家嗎?”
不是沒相看好,羅氏根本就沒管,她滿不在意地道:“你怎麼問起她的事,你祖母和二嬸會替她相看的。”
榮清嘆了口氣,母親討厭得太明顯了,連婚姻大事都不想沾手。他語氣鄭重道:“母親,這事光靠祖母和二嬸是不行的,她二人要是上心,哪能現在都還沒聽見個響?您過了年就把這件事提起來,嫁在蘇州最好了,阿茵之前也在蘇州待了四年,想必已經熟悉了。”
“清哥兒,你這是何意,為何一定要是蘇州?”羅氏不解,對她來說榮茵嫁或不嫁,嫁給誰都不重要,她已經當沒有這個女兒了。
榮清聽了之後更是無奈:“您剛才不是說了麼,明年就要給我說親,阿茵名聲實在不好,有這麼個妹妹,我……再說了,蘇州不但富庶,外祖家還在那邊,照我看來,也不用相看了,兩位舅舅家的表哥最合適不過。阿茵嫁過去不但能借機修複好與外祖家的關系,還能有人照應她,山高水遠的以後您不想見也就見不著了。”
“不行!”羅氏反應激烈,她想起了未出嫁前在蘇州的時光,她出生於巨賈之家,生下來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又因小時候身子骨弱,備受父母和兩位哥哥的疼愛。她小時候有次發燒都差點不行了,還是父親日夜不疲地守在她床邊,把她拉了回來。
是父母和哥哥把她慣壞了,她為了嫁給榮川任性地與家裡決裂,不知道多傷他們的心,她不能再害了他們。“榮茵是天煞孤星,會害了你外祖家的。”
榮清隱隱有些生氣,語氣也開始不耐:“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要早些把她嫁出去,母親,您難道不為我想想?我可是您唯一的兒子,明年我就要下場,我的前途我的婚事難道不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