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著小魚兒的頭說:“這孩子和我投緣的很,也聰明,所以便自己留了下來。”
羅慧慧打量了小魚兒幾眼,又問:“他爹孃呢?才六歲吧?”
我說:“他娘生他難產而死,爸爸是參軍的,不過戰死了,剩下一個年邁的奶奶,不過奶奶前段時間也去世,本該是送到慈文福利院,不過因為我喜歡便送到了我這裡。”
羅慧慧說:“你還別說,現在這個年代,就我們金陵城平安一些,其餘地方是遍地屍骨,餓死的,戰死的,生病死的,活生生堆在那些路上,倒不像個人間,像個地獄,這個孩子也真可憐,這麼小的年紀便父母雙雙去世。”
羅慧慧也越發的憐憫了,將他抱在了懷裡。可誰知道她還沒抱多久,一旁的淳兒吃醋了,張嘴便大哭著,伸出手朝著羅慧慧焦急的吐著單子:“抱、抱、”
我和羅慧慧愣了幾秒,均是大笑了出來,她趕忙把小魚兒抱到了我懷裡,然後又抱住了吃醋的淳兒一陣好哄,這才把那吃醋的小屁孩給哄好。
可誰知道淳兒讓羅慧慧抱了一會兒後,又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讓我抱,小魚兒一見,當即也死死抱住我,警惕的瞪著淳兒說:“這是我媽媽,你有媽媽。”
我跟羅慧慧笑瘋了,只覺得現在這些小孩子,比以前的我們有趣多了,都才這麼大點,便知道了爭風吃醋,分誰是誰媽。
淳兒還在朝我伸手,小魚兒死都不肯讓我去抱他,無奈之下,我只能抱著他哄著說:“好好好,姐姐不抱淳兒,姐姐只抱小魚兒。”
這個小魚兒又說:“你是我媽媽。”
起初我以為他是衝動之下才說出我是他媽媽的話,沒想到他又再次重複了一遍,讓我愣了幾秒,一時間竟然感動莫名,我本想說小魚兒有媽媽,我只是姐姐。
誰知道他又說:“淳兒也有媽媽,小魚兒也有媽媽,我們都有媽媽。”接著,他便用手死摟著我,對著淳兒示威。
一時間,我竟然感慨萬千,抱著小魚兒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我不讓他喚我姐姐,不過是希望讓他能夠清楚的記得自己的親生母親,可現在想想,也許在孩子的心裡很多東西都分得清清楚楚,別人有的東西,他沒有,他只會難過自己與別人的不一樣。
而且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心情,因為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
很小的時候,我也問過自己,為什麼只有穆鏡遲,我沒有爸爸媽媽,為什麼所有人都有爸爸媽媽抱回家,我卻是由著周媽來接,穆鏡遲有時候會偶爾來接我一兩次,都是以姐夫自稱,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已經成為了一個永遠都不會再有父母的人,所以從那以後,為了讓自己和別人一樣,我總是不讓穆鏡遲來接,總吵鬧著要周媽,嚴重的時候,甚至會鬧到不肯去上學,後來穆鏡遲大約也意識到了這點。
他沒再將我送去學校,等我到八歲時,家裡便請了老師,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學習,有時候穆鏡遲會親自教授,比如畫畫,比如認字,再後來,家裡請的老師已經將我小學的課程全都教完,穆鏡遲便將我送出了國。
六歲,已經懂得很多了,比起讓他永遠去記住自己母親的死,其實他更需要的重新擁有一個愛他,護他,只抱他的新母親,死亡對於他們來說,這兩個字太過沉重。
我心軟得如泥,將他緊緊摟在了懷裡。
羅慧慧也有些感慨說:“這個孩子像是你親生的一般。”
我說:“跟我投緣的很。”
羅慧慧笑著說:“很難找到一個這麼投緣的孩子。”
淳兒見我不抱他,哭得更加大聲了,羅慧慧哄了他好久,才把他哄好,羅慧慧大約是還有話要對我說,便將不哭的淳兒遞給了一旁的碧玉,讓她帶去一旁玩會,我想了想,羅慧慧一般沒事是不會來的,便也將小魚兒抱給了青兒,碧玉和青兒便把淳兒還有小魚兒抱去了別的地方。”
等所有人離開後,羅慧慧才認真看向我說:“是外公讓我過來的。”
我說:“我已經猜到了。”
我端起桌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說:“其實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也許會很自私,只是淳兒才這麼點年紀,在這條路上如此多的風險,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定,我不想讓他將來變成小魚兒那種孩子,那……真是太可憐了。”她眼裡是星星點點的落寞:“可顯然我的意見並不重要,也從來沒有人問過,至於宋醇,其實我清楚的明白,他嘴裡雖然也同樣和我們說著外公的執迷不悟,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你以為他放下過你姐姐的死?其實他一次都沒有,至今都沒有,很多次晚上他醒來,都是驚呼著你姐姐的名字醒來的。”
羅慧慧望著不遠處的一樹海棠說:“有時候我甚至會在想,他到底是不能釋懷你姐姐的死,還是不能釋懷你姐姐這個人,我明知道你姐姐去世了,再去計較這些,可有些時候,我實在做不到那麼大度。”
這是羅慧慧第一次對我說這些話,我一直以為她是大度,理解,包容的,可我沒料到,原來她也不是真的不去計較,而是那些計較的話從她從來不說而已。
說句不該說的,這些事情本就不關宋醇的事情,可宋醇這麼多年為了姐姐的死,在這兜兜轉轉,再大度,還是會難過吧,畢竟那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卻隨時準備為另一個女人失去生命,卻從不考慮她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