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和聞言悄悄鬆了口氣,但心中到底有愧,便復又道:“陛下仁慈,可老奴若是因陛下的寬容而不知悔改,那可真是罪該萬死了,請陛下賜罪!”
“不是朕仁慈,是皇后同朕說了好幾次。”裴釗淡淡道:“皇后如此看重你,你今後萬不能辜負這份恩情,定要更加盡心為她辦事,你可省得?”
聽聞是蘇瑗為他說情,童和便知自己此番算是逃過一劫了,心中甚是感激,正要磕頭謝恩,卻又聽裴釗道:“皇后的意思是要朕不牽連任何人,可在朕看來,那些多嘴之人竟敢妄議朝政,讓皇后受驚,實在是罪該萬死。這件事情朕命你去辦,只一點,莫讓皇后知曉。”
童和連連點頭,道:“鄭尚宮命人送訊息過來時,老奴已經讓元祿去將那個小黃門綁到直房裡關著了,因方才娘娘在,倒也不好去疏影園拿人,老奴這就親自過去,此番定要好生懲治一番!”
裴釗的眉頭微微蹙起,淡淡道:“朕要的不是懲治。”
不是懲治?倘若不是懲治的話,莫不是要......童和下意識與端娘對視一眼,在她眼中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驚懼,他想起方才裴釗所說的“罪該萬死”四字,終於恍然大悟,連忙道:“老奴省得,請陛下放心!”
裴釗“嗯”了一聲,不再言語,負手往書房走去,童和這才顫悠悠站起身來,卻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端娘連忙牢牢扶住他,低聲道:“公公小心。”
童和苦笑一聲:“我這也算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到底是老了,實在是不中用。”
“公公多慮了。”端娘忙勸慰道:“陛下和娘娘並未怪罪公公,這是對公公的看重,亦是公公的好福氣。”她想起方才的情形,難免心有餘悸:“也難怪公公害怕,就連奴婢都心驚不已,且不說這樁事情有多麼嚴重,光是陛下方才的臉色,就已經讓奴婢膽寒了。”
童和嘆息道:“這話我也只在私底下同你說一說,我也是在陛下身邊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了,陛下從小便是這樣的性情,對誰都冷漠得很,眼睛裡揉不得半分沙子,因此在這宮裡,人人都害怕他。不過你若是稍稍瞭解陛下幾分,便會曉得他是多麼仁慈的人,就好比剛才這件事,是娘娘為我求情,我才能全身而退,若如若不然,陛下至多會將我罰入掖庭,卻不會要我性命。”
端娘連連點頭,心中到底踏實了些,遂又問道:“陛下將那幾個人交給公公處置,公公預備如何?”
提及那幾個始作俑者,童和登時變了臉色:“疏影園裡那兩個丫頭暫且不提,光說朝陽殿裡那小兔崽子,委實可恨得很,他大約以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說出去也沒有關係,這才大著膽子到宮娥面前去說嘴,他也不想想,即便此事並不牽扯到娘娘,可他這般已是罪無可恕!陛下要他的命,一點兒都不過分。”
端娘面色微有不忍,卻並未說甚麼,童和又道:“從前蓮珠那死丫頭已經闖過一次禍,這些個兔崽子竟然還不曉得害怕,今日你便好好守著娘娘,莫讓她到掖庭周圍去,我待會兒便將那三人帶到掖庭去當場杖斃,還要命所有的宮人前去觀看,只當是殺雞儆猴了!”
端孃的手微微抖了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童和在宮中多年,能穩穩地坐到現在這個位子上,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那一日在掖庭究竟發生了何事,已是無人再敢提起的禁忌,而在那之後,不光是朝陽殿與宣政殿,就連尚宮局裡的雜役宮人都個個收斂了性子,甚是踏實忠厚,連端娘都不得不在私底下稱讚:“公公好手段,經此一番,這些人可比往日好管教多了。”
這些事情蘇瑗自然是不知曉的,御醫給她號了脈,說是產期就在這幾天,這下莫說她和裴釗,就連宮人們都個個嚴陣以待,將這件事當做最為重要的頭等大事,裴銘甚至都不去資善堂了,只將自己最敬重的直講帶到宮裡來,每日唸完書便和裴釗一起來陪著她。
看著這些人個個都是一副緊張的樣子,蘇瑗也有些忐忑起來,這一日用了晚膳後,她忍不住問裴釗:“你曉得生小娃娃是甚麼樣的感覺麼?”
裴釗微微愣了一下,有些失笑地看著她:“我不知道。”
“也對,你又沒有生過,怎麼會曉得呢?”蘇瑗有些愁眉苦臉:“以前我問我孃親,她說小娃娃是從腳心裡鑽出來的,我當然不信啊,後來又去問我的乳孃,她又告訴我成了親的女人打個噴嚏就有小娃娃了,我的幾個嫂嫂們也各有各的說法。不過後來我進了宮,有幾個妃子生小娃娃的時候我就在正殿等著,她們叫得可悽慘了!”
她愈說愈擔憂,下意識地握住了裴釗的手:“你也曉得啊,我最怕疼了,我聽御醫說生娃娃的時候一定要養足精神,你說我到時候要是很疼很疼,疼得暈過去了怎麼辦?”
端娘連忙道:“阿彌陀佛,娘娘是最有福氣的人,可千萬莫要說這樣的話。”
裴釗的神色頗為凝重,愧疚與心疼交織在一起,這八九個月以來,她每一日的辛苦他都看在眼中,有時甚至會想,既然她這樣不舒服,那這個孩子乾脆不要好了,可這樣的念頭只是一瞬,他心裡很清楚,他捨不得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