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成跨上過道,摸著熟悉的黑大門,心裡突然酸溜溜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自從上中學開始他就住校,每年就是寒暑假和家人團聚。那時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對末來充滿希望,報定用知識報國的年青人;現在回來成了拄著雙柺的殘疾人,還是非法偷渡回國,沒有希望不知道末來的人。
他扣住門環,啪,啪,敲了幾下。停了一會,聽到裡面有開門聲:“誰呀?半夜三更的。”
門開了,梁國成看到家裡的老夥計:“曹叔,是我。”
老夥計迷縫著眼,盯著他看了一會;像突然受了驚嚇,後退了一步,用手指著他哆嗦他說:“你是?你是?你還活著?”
梁國成敲開門見到了熟人,本來滿心喜歡。老夥計又把他當死人,顯然有點不高興。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再仔佃看看,我是梁國成,回家來了!”
曹叔又湊上前,仔佃打量著梁國成,用手摸了摸他的臉。好像才確定了他似的,猛拍了下大腿道:“真的是小少爺!你還活著呀?”
梁國成覺的他話裡有話,問道:“我當然活著!誰說我死了?”
曹叔搖著手蹲在地上:“你這孩子,回來的太晚了,太晚了。”
梁國成一頭霧水:“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曹叔猛地又站了起,氣憤地用手裡菸袋哆哆嗦嗦地指著他道:“朝鮮戰爭打完,全國都在慶祝勝利。東家收到了你陣亡的通知,你爺爺善良的老東家,當時就背過去,第二天天不亮就過世了。”
“我父母呢?”
“他們因為思兒,第二年也相繼過世了。”
梁國成忍不住哭了。他千辛成苦的回國,就是因為國內有個家,有疼他愛他的親人,可是現在就是因為他受傷被俘,被戰俘營以為死了扔出來,裡面把他劃在死亡名單了。等於是他自己間接地殺死了三個親人,也使自己沒有了至親至近的人,現在和孤兒差不多了。
幸虧還有這個店,也算是他們留紿他的家,如果沒有這個家,今晚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從東北到山西幾千裡,也太累太冷了。既然到了家,夥計會給他弄飯吃,然後想進家曖暖和和睡一覺。他扭身想進大門,曹叔伸手攔住了他。
“你已經不是商店的少爺了。我也不是你家的夥記了。我現在有新名詞,國營商店的工人。就是說這個店已經不是你家的,現在是國家的了。”曹叔說完,有點洋洋得意。
梁國成急了。如果沒有了商店,他既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家。如果一無所有,這大冷的天,只有凍餓而死了。在東北時他和李貴子聊天,大概知道國內對舊私人商店公私合營,國家還保留私人在商店的股份。就是親人去世了,他也應該是合法繼承人,他還能有個家,也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怎麼他家的商店,就成了國營的了呢?
他急切地問:“別人家都是公私合營,我家為什麼就歸公了?”
曹叔嘆口氣說:“公私合營前,民政部門送來他死亡通知。接著老東家和東家兩口子相斷去世,是你們家沒有繼承人,並不是國家不給你家股份。後來打聽到你有個叔叔在鄉下,按政策他能繼承股份。可是他在解放前是貧僱農,早已經和你家劃清界限,堅決不要地主資本家的浮財。”
說起粱國成的叔叔,他在家時見過一兩次,對他的映像是模糊的。梁國成的爺爺膝下就兩個兒子,辛苦一生也算積攢不非的財富。村裡有幾十畝地,城裡開的經營糧食的店。因為老伴去世早,兩個兒子都成了家後,老人就給倆兒子分了家。
財產分作城裡糧店帶後面院子一份,村裡土地加房子一份,梁國成的父親送選擇去城裡經商,他二叔自然就留在了村裡。本來一個作生意,一個種地相安無事,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也衣食無憂。後來他二叔交友不慎,學會了吸食大煙,只幾年工夫敗光了家業,淪落成窮人。
小雨的父親是上海布匹批發商人,要在幾個省份拓展業務,選中了憨厚的梁遠超。如果單是作糧食生意,家裡除了日常開銷,供不起他去北京上大學。後來他兼作了布匹零售後,生意越作越大,才去北京上了大學,也才有了他和小雨的戀情。
他二叔本名叫梁遠德,敗光了家業後,老婆帶著孩子也遠離他去。從此後更是破罐破摔,過著夏無隔夜糧,冬無禦寒衣,偷了東家偷西家,鄰居們見了他就像躲瘟神一樣。他在萬般無奈的時侯,也來找過樑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