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治眉角微微一跳,顯見並未當真忘記那曾經發生的事情。只是那時的他還太小,父皇的離世和匆忙登上金鼎寶座帶來的壓力讓他選擇將自己圍裹起來,記住仇恨而忘卻另外一些東西,他寧願相信是所有人拋棄了自己,而不是因想要保護才離開。
“先皇離去時,臣妾就在他的床邊,他拉著臣妾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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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治兒長大了,能夠有自己的想法和魄力來要求侯府為他效力了,你再回來……用朕給予你的一切來幫助他……如果,他不能夠在逆境中生存下來,那麼……他便沒有資格做大晉的天子……做所有人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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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從未放棄過守護皇族的責任,只是——”只是從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若是真正的顏兒還活著的話,自己和侯爺也不會因為要保護炎兒而將成樂閉鎖起來,太多的無可奈何造就了之後的種種隔閡,這一切怨不得誰,又能夠去怨誰!
“從京都回到成樂之後發生了一件事情,正是因為這件事,讓一個作為母親的我感到了徹骨的恐懼!那是炎炎夏日的一個午後,顏兒的貼身侍衛,一個在侯府裡面呆了近八年的人,在殺了府中的丫鬟之後,將我的顏兒生生摁進水裡,我不知道顏兒那幼小的身軀在他的手下掙扎了多久,因為等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不會回應我的呼喚,他就那麼安靜的躺在我的懷裡,好像睡著了一般……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心都碎了……他才那麼小,跟當年的皇上一樣,他才八歲……”
“夫人!”白歌月泣不成聲的話語揉碎了孟昶龍的心,他踏上前去,將白歌月緊緊的摟入了懷中。白歌月死咬嘴唇忍了片刻,終還是失聲痛哭,那一刻,整個大殿的人皆噙著眼淚默默的低下了頭去。
“我恨,我當時就這麼撲在侯爺的懷裡,一遍又一遍的捶打著他的胸口,問他為什麼上天要如此待我!我以為我的這輩子也會跟著顏兒一起完了,可原來老天真的是有眼的,闌鶴觀的通玄真人路過侯府,他竟救回了‘顏兒’的一條命!”回首看向白炎,白歌月的眼中再次落下了淚來:“我的炎兒,他活下來了,雖然他的性情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可是,他卻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
他活下來了!
李宗治有些失神,並非是因為他全然相信了白歌月的話,而是因為他所看到的那種母親面對自己的孩子時透出的無私與慈愛。他不知道白歌月的話中有幾分真假,但他卻知道,為了面前的那個人,就算整個侯府化為灰燼,那為人父母的二人也將在所不惜!
她果然很聰明!
她的這個故事如此打動人心,如果在這一時刻自己還去質問白炎的身份的話,怕是真要不得人心了吧。
沒有了人證,也沒有物證,失去了先機讓人去懷疑白炎身份的真實性,這種時候恐怕不沉默都不行了吧。李宗治發出了一絲細不可聞的嘆息,然後長舒一口氣起身言道:“怪朕,這種萬民同樂的時候勾起了姨娘的傷心往事,白炎大難不死自有後福,朕今日——”
“皇上!”白歌月再次打斷了李宗治的話,卻還未來得及再說話,便聽到莫寒輕喝一聲閃身出門道:“有刺客!保護皇上!”
眾人皆是一驚,白炎首當其衝一個躍步到了門邊,就著親衛們擋住李宗治的那一剎回頭看了一眼爹孃,然後縱身一躍消失在了茫茫雪幕之中。
“攔住他!”李宗治直覺不對,話音落後才想到自己這一叫會惹人生疑,正難堪之際,聽得白歌月在旁輕喚一聲,他回頭一看,登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白歌月跪在地上,雙手高舉,託著一道完整的青面兵符,正是可號令百萬之軍的成樂虎符!
“皇城自有守衛,少將軍身為御林頭領定會保護皇宮安全,皇上大可安心!這兵符在我成樂已儲存多年,如今完璧歸趙還給皇上,侯爺年事已高,白炎頑劣難馴,而今大晉天下大定,也是我威武侯府功成身退之日,臣妾斗膽懇請皇上收回兵符,許我夫君孩兒一併辭官還鄉,共享天倫,無憾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