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滿冷笑道:“說得不夠明白?”
顏如玉也帶了惱意道:“我已是盡表誠意,二奶奶兩次三番這般待我,到底……”
夏小滿打斷她,一指茴香手裡的銀票,道:“話說得夠明白了。 聰明如顏姑娘,不會不懂。 匣子你要,拿走;不要,銀子拿走。 旁地,與我無干。 你這來來去去幾趟了,也歇歇吧,以後呢,別往這邊拐,也就不累了。 請吧。 ”
顏如玉驀地站起身,怒意增了三分。 夏小滿卻搶在她之前開口。 森然道:“採藻,等什麼呢?哪能讓客人等著?送客!”
顏如玉雙拳在袖裡緊握。 緊抿著嘴,死死盯著夏小滿,直到採藻過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姑娘請,她忽而換了表情,嘴角強行勾起,咬碎銀牙卻硬做媚聲,道:“謝過二奶奶。 ”然後向身後小丫鬟,幾乎一字一頓道:“紅豆,收了匣子。 ”說罷福了福身,一路搖曳而去。
那叫紅豆地丫鬟恨恨地打著包袱,手腳麻利,下手卻未免重了些,讓匣子發出聲響,似乎在表達不滿。 採藻已在她身旁,臉上掛著笑,正常聲音道:“喲,慢點兒,仔細那好指甲。 ”卻是小聲嘀咕道:“仔細我家的花梨木桌子。 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貓兒狗兒也來撓上一把。 ”
紅豆氣急,瞪著眼睛,剛出聲道:“你!”
採藻就嗤笑一聲,學著夏小滿的手勢往外遞胳膊,低聲道:“我家二奶奶好性子,不追究,還不快走?非捱了板子才知道疼的!”
另一個小丫鬟忙過來捅了紅豆一下,拽著她緊跟著自家小姐去了。 採藻心裡越發舒坦,勾了勾著嘴角,面上若無其事的奉命後面跟著送客。
夏小滿雖沒聽見什麼,但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採藻這丫頭牙尖嘴利給她們排頭吃了。 雖然從面上論,和這樣人鬥嘴,贏了也沒什麼臉面,輸了更加丟人。 但她是世俗中人,甩不開世俗地快樂,看到討厭的人吃癟,到底心下暗爽。
見人走遠了,她揉了揉鼻子,吩咐上來撤茶盞下去的小丫鬟道:“門窗大敞開,扇動扇動,驅散驅散,沒味兒了再點咱家的香。 ”然後回身向茴香道:“你親自門上跑一趟,叫他們眼睛給我瞪大了,瞧清楚了出去這仨人,再有登門,直接給我攆走了,別往裡頭報了。 違者嚴懲不貸。 ”
茴香應了聲,又勸道:“主子息怒。 何苦同那等人置氣。 ”
夏小滿咧嘴一笑,道:“沒置氣。 跟她們置氣,那氣都生不過來了。 今兒只有她們生氣的份兒。 你且去吧,我先回房了,這屋裡忒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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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的自然是顏如玉主僕三人。
上了馬車,那叫紅豆的便先開口,怒道:“小姐何苦來的!和那等人有甚好說?!端什麼奶奶架子,不過是個偏房罷了!瞧這年家也不怎麼樣,宅子別說和府衙後堂比起來,便是和袁家馬家陳家石家……都差得遠了!!奴婢就知道,門房是個下三濫。 這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旁地丫鬟忙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住嘴,口上遮掩道:“得了,少說一句,給小姐個清靜!”
紅豆猶不服氣,嚷嚷道:“青萁!你不也受了委屈?知禮地巴巴送信箋,那下三濫眼睛只瞧天吧。 還不肯收,當是皇城天庭麼……”
那叫青萁的。 唬了一跳,再要攔已是不及,顏如玉一張臉黑鍋底一樣,冷冷問道:“信箋門房不肯收,是什麼事兒?”
紅豆見自家小姐那臉色,知道失言了,便再不敢說話。 青萁忙陪笑道:“沒什麼。 小姐……”
“說!”顏如玉陡然暴怒,一腔火都在這當口兒噴了出來,拍著小几大喝了一聲。
紅豆一縮脖子,悄悄往車門邊兒蹭了蹭,小姐發火起來是要收拾人的。 青萁躲無可躲,只得硬著頭皮道:“小姐原讓奴婢去送信箋匣子。 頭一回去了,按照小姐吩咐,給了銀子。 便是送進去了的。 可第二回再去送,門房說死不肯依,已是比上回銀子多給了五兩,還不肯……奴婢便……”她說著,臉略有些紅起來,卻是帶了氣惱的音兒。
彼時青萁實是惱了。 頭一回送匣子時,銀子之外,少不得用點子媚人地手段,由著那門房揉掐了她手半天,到底辦成了。 這第二回,門房也是大膽了,也是因著夏小滿的責罰窩了股火兒,瞧這輕佻丫鬟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不肯給辦事也就罷了,卻要往身上摸。 硬佔便宜。 她雖在窯子裡出來地。 見慣了那些事,可到底還是個童女。 門房那雙手往她腰下臀上這麼一貼,她便沒來由的噁心厭煩,奪手跑了。 信箋匣子沒送出去,只好暗自收起來,因怕小姐怪罪,也不敢提這茬,只說送去了。 因著實在慪了,又和紅豆交好,忍不住抱怨了兩句,卻未曾想今兒被翻出來。 心裡又氣又惱又怕又委屈。
她這邊還沒從自家情緒裡拔出來,忽然臉上一疼,被小姐重重抽了個耳光,本就坐地不穩,這一下連人帶小杌子一起跌出去。 幸好紅豆蹭到了車門邊,忙一把抱住了青萁。 那小杌子骨碌碌滾下車,咚的一聲,嚇得外面車伕一驚,忙急急扥住韁繩,馬車晃了幾晃,方才挺穩。
車伕忙跳下車,忙躬身問道:“小姐受驚了……”又往後面路面上去看,見是個小杌子,方放下心來,還未待說別的,已經被顏如玉兜頭一頓臭罵。
顏如玉被這馬車晃得身子一趔斜,勉強扶住車廂,聽得車伕出聲,便是罵道:“混賬東西,作死啊?!車給老孃趕穩當些!囉嗦個什麼,趕緊回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