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將她最無情的臉孔,鐫刻在了魂魄深處。
——你啊,乏甚滋味,我早厭膩了。
她說這話時,口吻滿不在乎,像是往地上隨手丟棄了什麼珠釵玉佩。
她本就不缺珠釵玉佩。
裴西遒閉上眼,齒早將下唇咬了破,滿嘴的血味。
而她,仍掛著那抹標緻之笑,絢爛得空洞的笑,毫不猶豫就轉身離去。
當他是踏過的塵泥一般。
“——雍羽!!!”
在她身後,裴西遒倏爾發出一道嘶吼。他喚她,用最撕心裂肺的咆哮。
她停了步子,卻不曾扭過頭,哪怕半分。
獨以那極盡冷淡的背影作為回應。
裴西遒遙望前方,渾身僵冷,早失去了知覺;更是從未有哪一刻,能如現在這般,被透頂的失望擊穿眉心,在看不見的地方,兀自血湧如注。
他攥緊了麻木的拳,自喉嚨深處,擠出一句破碎的話音:
“你真……可恨……”
女子聞言,默了一瞬。僅僅一瞬。
“你恨吧,”她徑自走遠,步態雍容,環佩叮噹。
只落下輕飄飄四個字:
“關我何事?”
五年後的如今,裴西遒坐在馬車上,按抑住心緒,勉強才從舊憶中抽離出來。
對面的女子,曾與他親暱溫存,真心相待,在他耳畔訴過最動人的柔情蜜意。
也曾在榨盡他身上僅存的利用價值後,轉頭換上最無情的面容,耍盡手段對他坑害折辱。
忍聚散?況已結深怨,遺恨更難言。
慮及至此,裴西遒深深嘆了口氣,疲憊得,好像跋涉了數年的行者。
目光再次聚到戚窈窈身上,他忽又覺得,所有澎湃的情愫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也無奈,好氣又好笑。
他這一路失魂蕩魄、心音全亂,對面的人兒可謂是“全無心肝”——斜倚車廂壁、酣睡得好像一百隻蛐蛐兒同時在她耳邊高吟都吵不醒。
她慵然入夢,滿頭烏髮如絲綢般柔順輕盈,髮髻高挽,雲鬢巧梳,獨簪著一支秋海棠雕花木釵,不假旁飾。額角幾縷碎髮不經意地垂落,輕拂面頰與鼻尖,似有癢意襲來,令她黛眉稍蹙,鼻翼微翕。
裴西遒怔怔探出手。
修長的指撥捋開碎髮,試圖別入她耳後,但那幾縷青絲偏生倔強,好似意志獨立,就是不肯安心被束縛。他甫鬆手,它們就再度悠盪下來,依然搖曳生動,反反覆覆亦如是。
真頑固呢。他想笑,喉嚨卻突然又澀又脹,接著,那股酸澀猛地上湧,瞬間漫延至鼻腔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