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把臉埋進潮濕的被褥中,恍惚間又聞到塞北的硝煙味。
再次睜開眼已是黃昏,江流被接連不斷的噩夢驚醒,迷迷糊糊只覺得一腳踏入夢境,一腳仍在現實。
門外傳來瓷器的輕叩聲,李承允的玄色袍角掃過門檻,手中藥碗騰起的熱氣將他的眉眼氤氳的模糊。
“先把湯藥喝了。”李承允將湯勺遞到她嘴邊。
江流看了一眼那湯碗,也懶得去管裡面到底裝著什麼藥。她掃了一眼李承允,終究還是沒把那句“你是不是殺了何千盛”問出口。
好像已經沒有意義了。
江流想。
“是為了我嗎?”她喝幹了碗裡湯藥,在李承允起身準備離開時開口問道。
李承允腳步一頓,臉龐隱沒在窗外昏黃的日光裡,讓人看不真切。
江流並不指望他會回答,畢竟從自己嫁入王府的那一刻起,真真假假的話她已說遍了。與其等來一個精心設計的理由,閉口不答或許是最好的答案。
看著天邊搖搖欲墜的太陽,江流又摸到了袖口中的那瓶毒藥。她突然就不想李承允死了,至少不要死在自己手中。
“太後病重,明日你隨我一同入宮。”半晌,李承允低聲道。
……
翌日清晨,霧還未散盡,王府的馬車已駛在通往宮城的石板路上。
江流坐在馬車中,沉默許久,手指撚著玉珠,冷意從指尖滲入心底,車輪滾動的聲音恍若催眠,她靠著軟枕,不知是想閉眼小憩還是幹脆永遠都不要醒來。
昨晚,幾乎是一夜未眠。
待車停下,宮門已開。早朝未必,宮人卻早早在便殿候著了。李承允走在前頭,一身玄衣像是水墨渲染出的山影。他步履很急,卻還是不斷停下腳步,等待身後頻頻出神的江流。
太後靜臥在榻上,神情疲憊,卻仍然撐起身子,叫宮人將兩人引至近前。
“過來。”太後朝江流招了招手。立在一側的李靜遙同李承允對上視線,退下了。
江流上前,剛想跪下就被太後伸手扶起。
“你瘦了。”太後望著她,良久後在緩緩開口。
江流身軀一陣,撲倒在太後懷中放聲大哭。
“挽月的事,哀家聽說了。”太後輕拍著她的背,另一隻手顫顫巍巍為她拂去眼淚。
“她是個好孩子。”太後輕聲道:“只是生在這宮廷棋局了,便註定不得善終,你們都不是罪人。”
“可我不明白……她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我從未想過害她死……”
“因為她知道,就算告訴你,也無力更改。”
“皇帝身邊不缺聰明人,缺的是甘願無聲無息沉在暗處,不問來處去向的影子,她做得很好。”太後頓了頓,輕輕撫上江流的手背:“可我看得出,她喜歡你。她做了很多違命的事,最後那一封信,就是她死前送來的。”
江流猛地抬起頭,心跳倏然停頓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