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倒不是很在意,大抵也是隱隱預感到自己的結局了,沖著江翎瑜點頭:“好。”
“唐瑛,你看看哪一碗的魚肉羹是有毒的?”郡王一揮手,讓外頭候著的僕役都進來,原本以為是別人,沒想到是江玉和唐禮,一人端著一碗魚膠羹,分別進入正堂內。
魚膠羹都有點涼了,郡王毫不在意,就像他一開始打算的一樣,不只是問問而已,就讓江玉和唐禮將兩碗羹都遞上去。
唐瑛看了看,有一碗做了記號,因為第一次被江翎瑜撞破詭計,就是因為碗上有藥粉,所以這次特意擦得幹幹淨淨,也是抱著讓江翎瑜必死的心,在這碗羹燉煮之初就下了藥,還不願意傷及唐煦遙的性命,所以區分在碗壁釉花上,深紅的有毒,淺一些的沒有。
見唐瑛端起其中一碗,郡王冷聲開口:“其實這些年來,本王讓你吃的這些好東西也不少,穿的也是好料子,二十多年,從未苛待你一天。但你佛面蛇心,就當是本王看走了眼,也是念及你留下本王妻兒的命,趁著這羹湯還有些溫熱,吃了吧,就算是你上路前最後一頓飯食。”
人都怕一死,但唐瑛聽著這個,竟然喜笑顏開,接過那殘存餘溫的碗,連遞上來的勺子都沒接,拿手抓著吃,指縫裡黏黏糊糊的,邊笑,邊落淚,淚珠大顆落進碗裡,柔聲唸叨著:“不用勺,這裡頭下了毒,別再糟蹋東西了,老爺,夫人,唐瑛最後一次伺候您了。”
解脫了,吃完就走,唐瑛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輕松過,好在沒有人問一問自己為何要加入青綠局,不問好,問了心裡有怨,就走不了了。
唐瑛吃著吃著,先是腹痛,扔下碗,剛好底子穩穩落地,他一手按著腹部,氣都要喘上不來了,還在一把一把的把粘膩的湯水往嘴裡塞,然後塞著就吐血了,唐瑛腹中劇痛,他想臨著斷氣爬到主子腳邊,可想想又覺得主子肯定很厭惡自己,最後就蜷著身子躺在碗邊上,口中的汙血不斷地流出來,在碗邊上續起一個小小的窪,他最後說的話是:“唐瑛下輩子肯定是個好人,還來給老爺和夫人做牛做馬。”
王妃將頭扭過去,不忍再看,拿著手絹掩面抽泣,郡王見狀忙從座位上起來,到王妃身邊去,俯身摟著她安撫:“沒事沒事,夫人別怕,我這就派人打掃。”
江翎瑜跟唐煦遙是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什麼表情,心裡說不上是悲是喜。
唐瑛是惡人沒錯,臨死前跟郡王吐真言又算什麼,算他是個好人?不能,因為人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聖人可以有私心,惡人也可以有悔過,但聖人有私心依舊是聖人,惡人悔過也依舊是惡人,江翎瑜終是看透了,他想著,做朝廷命官,以後要見到的還多著呢,不能共情,也不能同情,任何帶有感情的裁決都是不公正的。
所以江翎瑜很拼命地學著冷血一點,沒有辦法,共情就是毀滅的開始。
唐瑛一事算是終結,審訊全程都由莫羨記錄在冊,郡王派人收拾爛攤子了,如此,這就該把廖無春等人送出去,江翎瑜跟唐煦遙也就回臥房歇息了。
天亮了。
“霖兒,累不累?”
唐煦遙見除了心腹大患,很是高興,進了臥房就抱著江翎瑜躺下:“小美人,腳冷不冷,要不要我給你捂著?”
“不冷,”江翎瑜闔上眼,感覺唐煦遙半伏在自己身上,就是若即若離地心口相貼,想著就是怕動了自己傷著的地方,抬起手摟著他的背,喉間聲息輕柔,“你真是瘦多了,先前多麼健碩。”
“寶貝霖兒竟心疼我了,”唐煦遙嬉皮笑臉,伸著濕軟的舌頭舔舐美人的唇瓣,“好開心。”
“你這傻子,”唐煦遙這一伸舌頭,江翎瑜倒想起來了,抬手就彈他的腦瓜崩,氣得笑了,“你父母還在,你竟親我,真是不懂規矩。”
“那怎麼了,他們很喜歡你啊,生氣也是生我的氣,怪我老是欺負你。”
唐煦遙捂著額頭,很是委屈:“我的寶貝,我親親怎麼了。”
江翎瑜皺著眉看唐煦遙,眼裡很有些責怪之色,唐煦遙更是委屈了,蜷著身子躺在江翎瑜臂彎裡,不說話了。
“好好好,都怪我,又說你了。”
江翎瑜捏著唐煦遙的耳骨晃了晃:“傻狗,你快起來。”
“起來幹嘛,”唐煦遙不為所動,一邊往江翎瑜懷裡擠,還小聲地念叨,“我的漂亮媳婦不讓我親嘴,也不讓抱,捂捂腳都不行,這還好,起碼要我,以後要是跟我分房睡,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江翎瑜聽著來氣:“你沒我活不了?”
唐煦遙一臉認真,重重點頭:“嗯,活不了。”
江翎瑜這些日子除了生死大事,就是生死大事,忌諱得不得了,挺唐煦遙隨隨便便說話也挺生氣的,可唐煦遙這人江翎瑜還不知道嗎,巴掌扇在自己臉上,比扇他臉上有用,發火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只好捂著胃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江翎瑜還沒接著裝,唐煦遙先急了,比江翎瑜平時犯腹疾更害怕,從床上彈起來了,慌忙跪在他身側,撥開他冰涼的手替他捂著,輕輕按揉,急得話都說不連貫:“怎麼了,我,我氣著你了嗎?是不是肚子疼,我揉揉,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