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蛟龍,掀起的草皮,飛濺的鮮血,還有那支穿透心髒的箭矢。記憶斑駁,殘餘的內容卻依舊鮮活,她甚至還能體會到那時的感觸。
不……這一切究竟是真實的嗎?
盯著房頂橫梁,青之川不由地質疑起記憶的可信度。
現在,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模樣。
青之川覺得,此刻的她應該是已死之身才是。記憶中最清晰的一段,即是站在眼前不遠處山石上的玉藻前,向她射出箭矢。那鑽心的疼痛,哪怕僅僅只是回想一下,她就已經手腳發冷到難以自已了。
或許她確實已經死了,只是還未被鬼使帶走,憑借一腔執念,依舊遊蕩在這座舊宅。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猜測。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坐在床邊閉目休息的玉藻前,又是怎麼回事呢?
日光穿透門上薄紙,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五官襯得無比柔和。他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眼下的青紫道明他的疲倦。他似是睡著了,腦袋不時點著。
“啊……睡著了!”
他驚呼了一聲,猛地睜開眼。
光天白日睡著,說出去實在有些丟人。玉藻前揉了揉眉心,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依舊睡眼惺忪。他急忙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側身為青之川蓋好被子。
正對上青之川幽黑的雙眸,他手上動作也停滯住了。他在原處僵了許久,沒有動彈,彷彿他的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青之川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急忙別開眼,但又害怕顯得過於刻意,便小聲嘟噥了一句:“早……早上好……”
其實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她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嘆息,而後,是覆上前額的手掌。分外溫暖的觸感讓青之川知道,自己尚且還沒有成為孤魂野鬼的資格。
“早上好。”玉藻前應道。
青之川以為玉藻前會訓斥她一番,畢竟她做出了很“過火”的事情,卻不曾料想他什麼都不說。但他的聲音裡似乎壓抑著某種情緒。是悲慼嗎?似乎不夠貼切。
青之川鬥膽瞄了玉藻前一眼,竟從他的眼中瞥見到了一抹淚光,但倏地便消失無蹤。
她又別開了眼,緊咬下唇,負罪感佔據了整個心間。
“對不起……”僅僅只是說出這三個字,她就已經哽咽地無法繼續言語了,聲音沙啞細弱,“我是不是傷害你們了?我不該被潛淵的妖言蠱惑,也不該自以為是地認為斬斷契約是最好的辦法。我……”
她還想再說,玉藻前卻捂住了她的嘴,輕輕搖頭。
“不是你的錯,我們只是被他擺了一道而已。若我是你,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的。”他柔聲道,“大夫說你身體還很差。別再多想了,先養好身子吧。”
青之川的身子確實差到了極點。且不說各處的重傷,這具被妖氣佔據的身軀幾乎已經被耗盡了所有的氣力,彷彿連經脈都全部斷裂了,她甚至連茶杯都無法端起。玉藻前安慰她說只要過段時日就能恢複正常了,但也沒有人能夠斷言“過段時日”究竟要待到何時。
更糟糕的是,青之川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靈力,記憶似乎也變得斑駁,缺失了很多重要的內容。曾辛苦背下的咒語,一絲一毫都記不住了。
沒有了靈力,亦沒有了記憶,青之川知道,她已經沒有再做個陰陽師的資格了。況且她最驕傲的那張資格證書,也已撤下。
一連數日苦澀的草藥入口,惡心得青之川只要一回想起那股味道就忍不住反胃,連粥都喝不下了。不過似乎是有些作用的,或許也有可能只是青之川的美好幻想。
數日來,玉藻前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未曾離開。他眼下的青紫越來越重,幾乎沒有那一夜是徹夜深眠的。
沒有旁人接替他的工作,玉藻前也未曾抱怨。青之川的內心並不通透,但她多少也明白現下是個什麼情況。
這個家裡除了玉藻前外,再無別的式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