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必須確認她的疫情到了什麼地步,好選擇究竟是埋掉還是就地焚化。”
“她的家人······”
醫生聲音透過厚重的鳥喙有些沉悶,“我上次來的時候,她的丈夫還在床邊陪著她,嬌小的女兒滿眼擔憂,雖然害怕母親身上噁心的腫塊,但依舊用力的握著她的手。”
牧子安不解,那這些家人呢?
“可能性太多了,或許,他們逃跑了。”瘟疫醫生手法嫻熟的用手杖戳動婦女的身體,挑起她的手臂或腦袋,檢查腋下和腿彎的感染情況。
即使是不著寸縷的身體,牧子安也沒有絲毫的興奮,有的,只有無盡的驚恐。
只有沒見過眼前畫面的傢伙們才能對此產生妄想,這個房間背陽,光亮明顯不足,牧子安異常的感謝這點,他不敢想象對方那些猶如蘋果般腫大、髒黃,滿是膿水的淋巴結清晰的樣子是何等的······噁心。
這樣的腫瘤在患者的身上密密麻麻,就像是少年的青春痘,又或者比那更嚴重,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至少牧子安親眼所見,對方的胳肢窩下那碩大的陰影。
嘔——
他的胃液在反芻,有些忍不住想要嘔吐了,此刻他異常感謝醫生在車上遞給他一個鳥喙,裡面的花香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很快,醫生就檢查完了,搖搖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牧子安幾乎是衝出來的,他剛想大口呼吸空氣,就突然看見道路兩旁堆放的屍體,這些其實與屋裡的別無兩樣,只是至少穿著衣服,沒有那麼多顯露在外的腫瘤。
“走吧,待會通知牧師······不,掘墓人,給一點錢,讓他們燒掉。”
牧子安沉默,僵硬的點點頭。
接下來,整整一天,他隨著瘟疫醫生走訪了整個威尼斯,也遇見了同行,另一些的瘟疫醫生,不過也只是禮貌的點點頭。
一天所見,觸目驚心。
牧子安知道很多事情。他知道口罩的發明在1630年還未出現,知道這時的醫療水平遠遠跟不上後世,知道工業革命還未開啟,思想啟迪、文藝復興還在傳播,鼠疫桿菌也未被研製出。
可當他親眼所見,那些病倒在床,痛苦咳嗽、唾沫橫飛的病人們掙扎呻吟時,他們的家屬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僅僅是用手捂住口鼻就接近病患,還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危險嗎?!
不明白那是一個巨大的瘟疫源,只要靠近就有死亡的危險嗎?
這些人難道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英勇無畏到這種程度嗎?
看著為母親端來水的孩子眼底的恐懼,牧子安知道,並不是這樣的。
他們非常害怕,為病人清洗那些流血和膿的淋巴結時,每個人的手在發抖,他們的腰桿挺得筆直,腦袋盡力的後仰,滑稽的就像是虎口奪食的姿態。
可牧子安笑不出來,這些人當然知道,只是在害怕的同時,他們不停的流著淚,為自己的家人們生病而悲傷,在這個時代,能夠拯救他們的,只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