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清楚,大太太當時滿臉蒼白,眼裡驚怒不定,說出的話中有著羞怒與驚嚇,卻是獨獨沒有傷心與不捨。問也不問七姑娘的情狀,滿臉的蒼白便是她這一邊看著的也知曉是因著被掃了顏面。
孫嬤嬤卻是頭回聽說,問道,“大老爺如今膝下四女一子,不都是大太太所出嗎?怎的這七姑娘處境聽著連那庶女都不如?”說著不覺去想七姑娘從前的模樣,又著實沒有印象。
李嬤嬤聽了問一副知曉百事的模樣,“這七姑娘雖是大太太所出,卻因生産時折騰了四日三夜,害得大太太險些丟了半條性命,本就對她不喜,後又見她不能招來弟弟,又非長非幼的,更是不待見了。聽她們從任上跟來的婆子說,這七姑娘平日裡沒少挨大太太的打,明明是她姐姐四姑娘犯的錯,挨罰的卻總是她。”說到這見那七姑娘仍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便覺著這七姑娘多少有點可憐,望向她的目光中便也少了幾分不屑。
淩芷見李嬤嬤看她,便低下了頭遮住了神色。
從昨日開始啟程去京城,她們已是坐了兩日馬車。
當日初見這李嬤嬤,見她打扮得素淨大方,雖是琚傲,卻是覺著是個莊重的,這幾日來,聽著她嘴碎地說三道四,初時的好印象已是煙消雲散。反倒是那孫嬤嬤,初見時雖覺著身上帶著幾分俗氣,這幾日看下來,才知是個嚴實的。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淩芷如是想道。
不過她也只是感慨於二人外貌給人的欺騙感與實際的差距,對於李嬤嬤這幾日的嘴碎卻是不覺反感,反倒隱隱覺著竊喜,也從中知曉了不少事情。
想到離開了一日的趙家,雖是隻與他們處了一月不到,卻是她來這朝代後的第一個安身之處。
淩芷心裡空落落的,散著濃濃的難過與悵然。
☆、在外
外頭少了人聲喧鬧,眾人都已歇下,伴著蟋蟀的鳴叫偶爾地傳來一兩聲腳步聲,淩芷知那是巡夜的人在走動。
在這荒郊野嶺望著天上明月,淩芷生出了許多思念。
初時在這樣的月夜,她思念前世,思念親人。只是後來,她對前世的思念卻是慢慢地沉澱。
她依舊思念,卻不再神傷,只是淡淡地思念著罷了。
路上行了一月,淩芷才深切地感知,古人為何會對離別那般感傷。
別路迢遙,山川繚繞,道路漫漫,似無盡頭,想要見上一面,卻是不易。
“明月隱高樹,長河沒曉天。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
今夜與她們同行的,一支是順牧縣縣令的兩個家眷,一行十九人,正往任上去;另一支是支十六七人的鏢隊,卻是為一商戶押著貨物往京城去的,與公府相熟,從臨河便與淩芷等人同行。孫嬤嬤等人在莊子上只待了三日便走,也是為了與這鏢隊同行。
說起為何不像順牧縣令家眷般特意僱來鏢師相送,只是與走貨的鏢隊同行,李嬤嬤暗地裡對那順牧縣令夫人的問又是另一種說辭,卻也不是捨不得花那幾個錢愛貪小便宜,人情世故,能不使錢便得人護衛相送,正是世家大戶廣結人緣的體面。那根基不穩的人家哪裡能夠明白。而淩芷聽了她的話後也確實無法理解,依舊覺著不過是愛貪些小便宜罷了。
出了村落與城鎮,人煙稀少的地方,淩芷也會掀開馬車上的窗簾看看沿途景緻。孫李兩人也是日日悶在車裡倒也不曾攔著。
有些地方荒無人煙,雜草叢生,偶爾頭頂上盤旋的不知名的鳥兒發出的幾聲叫聲,悽悽涼涼。
有些地方風景如畫,幽靜清雅。
這樣的旅途所見是淩芷從未見過的,它更像前世那些厭倦都市繁華的旅人們遠離城鎮走入自然徒步而行時筆下所描繪的景緻。
公府派來的人,除了馬車上淩芷主僕三人,還有公府隨行的管事與五個侍衛一個車夫。
最初在莊上淩芷見了這架勢,還覺著公府對她的安危很是上心,派了這麼多人隨行。後來從路上遇見並結伴同行了半月的一支三十來人的買賣商隊處得知,從水圻莊到京城,若非快馬加鞭,路上少說也得走上兩月有餘,每日行走,多是離著城鎮村落,有些山道,卻是常常走個兩三日也難遇上一個人,若是隨行的人少了,卻是容易遭賊,搶了財物還罷,也多有因此送命的。
而淩芷那五個隨行護衛,若在京中還算排場,對於如此長途跋涉,卻連勉強湊合都算不上,若是隻有他們幾人單獨行走,夜裡趕上遇不見村莊借宿露宿野外,又有三個老小需要護著,便是出沒的野貍蛇鼠昆蟲等野物,嚇也能將人給嚇壞了去。好在她們回時與孫嬤嬤等人來時一般,在臨河時便與相熟的鏢隊一直同行,路上有時又會遇見其它車隊,還算安全。
淩芷疲憊地剛閉上眼睛,便聽外頭呯呯嗙嗙的傳來兵器相接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