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芾不敢有一點兒放鬆。
這東西長的跟孟休似的,人模狗樣的,誰知道內裡是個什麼鬼玩意兒?
她回望著他,輕盈一笑,手卻握緊了傘骨:“你怎麼來了?”
她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一點不可察覺的小動作,孟休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無奈的在心內嘆了口氣,突然俯身,單膝跪下,溫和的替她除掉了濕透的鞋子。
“你說呢?自然是跟著你進來的。劍尊把你拉下來,我趁魘鎮尚未關閉,跟著你跳了下來。”他抬起眼,看秦芾眼中疑惑未消,微露茫然,頓覺好笑。“不然,你以為,憑我這點微末道行,能徒手開啟魘鎮?”
他從袖囊裡取出一雙嶄新的珠鞋,放在地上,又道:“我小時候,難養活,母親就讓我穿著女孩子的衣裳,還取了個賤名,叫囉囉。嗯,就是豬的意思。你還記得嗎?”
秦芾的眼睛忽而一下就紅了。這件事,自然只有孟休和她知道。
她第一次來青州,是因為孟玉的生死劫。
可來之前,她就知道,孟其獲除了孟玉這個孩子,還有一個沒有靈根的女人生下的孟休。
孟玉是不落天的血脈,孟其獲不敢虧待,自小教導,千依百順。至於孟休,他自幼跟著母親艱難度日,打小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六歲時被生母和繼父賣到了小倌館,受了不少磋磨打罵,十五歲時靠著撿到的幾句口訣練氣入體,逃出小倌館,一路腥風血雨,闖到了孟其獲面前。
孟其獲見是自己遺留的血脈,又有靈根,這才留下了。
那時候,秦芾只是想,他也是倒黴,命不好,偏偏做了孟其獲的兒子。多少有一丁點兒的同病相憐。
她當時萬萬不會想到,孟玉會死,孟休會成了她唯一的兄長,能為她豁出命去,能為她遮風擋雨。
那時知道他生來坎坷,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命不好,現在都成了濃的化不開的憐惜。
到底要怎樣,孟休才能輕描淡寫,笑著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我小時候,難養活,母親就讓我穿女孩子的衣裳,裝作女孩子。果然養大了。然後,就遇到了你。”
“遇到你之前,都不算活過。”
秦芾換好鞋子,嘆了口氣:“知道是魘鎮,你還敢往裡面跳?”
孟休順手將她濕漉漉的鞋子扔進了袖囊,笑道:“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我的命是你留下來的,你死之前,記得拉我墊背。”
秦芾哭笑不得,又氣又樂:“別鬧了。魘鎮非同小可,魔門傾盡全力,也只偽造了這個一個小魘鎮。而陷入其中的修士,還從未有安然生還的。”
孟休側目,定定的看她,心說:那好,以此為冢,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過,在秦芾察覺之前,孟休就收回了凝著、刻骨的目光,溫吞吞笑道:“別太擔心,一定可以出去。”
秦芾可沒有這麼樂觀,二人沿著瀑布往前走,走出小半柱香,秦芾忽地停下,拽著孟休的手猛一回頭,四周景象一變,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瀑布邊上。
秦芾又嘆氣:“你看,真的回來了!我方才便覺得不對,彎月和長庚星一直沒有變過,我們一直在原地。”
她松開了手。
孟休握緊手心,想留住這一瞬間、屬於她的溫度。
可他還有理智,她是不能留在魘鎮之中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