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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飛飛扶著搖搖欲墜的廠門,仰頭狂嘯:“老天爺!你下吊吧!撡死我吧!”

烏雲已經灰飛煙滅,頭頂的天呈現出一種鴨蛋青的顏色。

透過一排洞開的掛滿水荇的窗架,可以看到窗外幾株瘦長的木棉樹,曾經紅似驕陽盛似流火的枝頭,如今芳菲歿盡,徒留一叢光禿禿冷悽悽的空樹梢。

樹梢之上,一輪紅得發黑的太陽彷彿從大地的子宮裡浴血分娩而出,千萬道或黑或紅的烈光在泣血聲中貼著地平線疾飛,猶如遮天蔽日的蝙蝠,唳叫著,翻騰著,無窮無盡。

恍惚之間似曾相識,紀禾望了一會兒,一股腥臊氣猛地湧上喉頭,她一張嘴,噴出一口黏熱的黑血。

紀禾大病了一場。

一連幾天,她躺在被政府臨時徵用做安置點的汽車旅館裡的單人床上,高燒不止,大吐酸水。

馬飛飛既得忙著估算工廠和住房兩頭的財産損失,又得應付那些已經到了貨期前來催貨提貨的客戶,以及那些生怕工廠倒閉撒腿跑路因此前來討要薪資的工人,還得照顧他們一家子,一個重傷在醫院,一個重病在旅館,剩下兩個五迷三道不著四六,別說幫忙,不添亂就不錯了。

整天陀螺似的轉得腳不沾地席不暇暖,馬飛飛都累成了龜孫子,只恨不會分身術,不能掰成八瓣用。

陳祈年的傷勢逐漸在好轉,紀禾的病態卻是每況愈下。可能是平日裡一直掐尖要強吧,這一病就如山倒,燒得腦子稀裡糊塗,連話都說不拎清了。

好不容易清醒些,馬飛飛給她飲水喂飯,她張口便呆怔地說:“這是報應。”

“好啦。”馬飛飛給她擦幹淨嘴角說,“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啦,好好養病才是要緊。”

紀禾不作理睬,仰面倒躺下去,望著汽車旅館黃漬斑斑的天花板,悽悽然地重複道:“這就是報應,這就是報應...”

馬飛飛瞅著她說:“別逼我給你請大仙驅邪啊。”

紀禾捂著臉小聲哭起來。

“哭吧哭吧。”馬飛飛拍著她肩膀說,“哭出來心裡才痛快,一直憋著,人不瘋才怪呢。”

紀禾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收不住,惹得陪在床邊的雙胞胎眼淚直掉,最終跟著嗚嗚哭起來。

馬飛飛一個腦袋三個大,彎腰去哄:“小祖宗,你們又怎麼啦?好啦好啦,省著點眼淚水吧,等把眼淚哭幹了,你們也就變成小瞎子啦。”

紀禾哭到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途中醒來一片黑,還以為真把眼睛哭瞎了,伸出雙手四處摸索,摸到窗子和窗簾,掀開一看,窗外夜半三更,月明星稀,無數燈火在遠處闌珊成影,天的那邊有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工廠排放出的濃濃煙柱,繚繞渙散著,塗白了夜的邊際。

看到遙遠的工廠就想到自己的工廠,像砸破的水箱一樣的工廠,被摧毀的工廠,空蕩蕩的工廠,什麼都沒有了,紀禾鼻子又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她腦袋靠在窗臺上,心想,這不是報應還能是什麼呢?

害了人就要付出代價,傷了命就得賠進去自己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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