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麼?”穆離鴉環視了一週,別說那夢中繁華熱鬧處處都是花燈的盛景,根本就連一丁點人煙都看不到。
唯一能夠和他記憶中那個夜裡聯系起來的只有那條流經城鎮的長河,從這頭到那頭,哪怕是在枯水的冬日裡也不曾結冰。
薛止本能地扣緊了手中佩劍,提防著那逐漸深濃的夜幕,好似裡邊有什麼東西會冷不丁跳出來咬他們一口,“我有種很糟糕的感覺。”
“是什麼?”穆離鴉自然不可能不知曉他身上的那些變化,更何況連他都有了不祥的預感。黑暗中有種熟悉的惡意正在窺伺著他們。
“我說不出來。”薛止神情十分凝重地搖了下頭,“先按那車夫說的,找個地方歇腳吧。他會這樣說總有他的理由,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害我們。”
說是要找地方歇腳,他們還是沿著青石街道走出老遠,想要看看是否真的一戶人家都沒有了。
不同於周村那種表面安靜,背地裡卻有無數人窺伺著的地方不同,到處都是空蕩蕩的破房屋,穆離鴉和薛止分別挨家挨戶地敲門,都沒能得到半點回應。
就在他們打算隨便找間無人的破屋子將就時,忽然穆離鴉眼尖看見左側有一抹黯淡的光火透過補了一重又一重的窗紙,在夜色裡鮮明得彷彿世間再無其它光明。
穆離鴉看了薛止一眼,彷彿在問要不要去。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這空蕩蕩的死城裡突然有燈火,他們想到的絕不可能是安心。
薛止很輕地笑了下,那笑容宛如春花初綻,卻短暫得來不及將其刻入腦海,“去吧,我會保護你的。”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盡我所能地保護你。
他們過去敲門,一連敲了好久,門後才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
“有人來了?”門後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有些遲疑地問,“是有人來了?”
穆離鴉一手按在門上,閉上眼,用心目仔細感受著門後那人身上的氣息,“我們是隔壁椿鎮上的人,偶然經過,看到您家有燈光亮著,想要冒昧來問一句,可否讓我們留宿一宿。”
要是不在這詭異陰森的空城裡,他話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門後的那個人遲疑了許久,久到他們都以為被拒絕時,沉重的門閂被拉開,屋門朝著裡面開啟,露出個還不到穆離鴉胸口的瘦小老太太,穿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襖子,一手拄著柺杖,一手提著一盞結了厚厚油垢,都快要難以透光的油燈。
“是你們要借住嗎?”她真的是很老了,稀疏的頭發都挽不成一個發髻,耷拉著的眼皮都快要遮住渾濁的眼珠,正賣力地仰起脖子想要看清這兩個不速之客的臉,“那就進來吧。進來吧,快些進來。”
進門以前,穆離鴉的視線在薛止臉上一掃而過,發現薛止同樣在看他,“那真是麻煩您了。”
屋內的空氣沉悶腐濁,像是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腐爛,穆離鴉跟著這帶路老太太的腳步,中間隔著一整步的距離,一點都不曾逾越。
走到什麼地方,穆離鴉注意到供奉著的神龕,還開不及細看她就停下腳步轉身,要不是他有時刻謹慎著,只怕真的要撞上。
“老人家,這裡您就一個人嗎?”穆離鴉問出自己目前最在意的事情。
她咧開嘴露出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光禿禿的牙床上暗紅色肉格外顯眼,“死了,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還沒死,不過也快了。”
“我也快了。”她將這最後幾個字又重複了一遍,穆離鴉注意到她眼角淚溝處彷彿有一點濕潤的痕跡,“我也快了啊。”
“我不是有意要提起您的傷心事。他們是怎麼死的?”
她手抖了下,險些提不住那盞看著有些分量的油燈,“老婆子不能說,不能說。”
這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提著燈,抖抖索索地扶著牆在前面帶路。她身子萎縮得只有很小的一團,但投在牆壁上的影子卻古怪地又長又瘦。
“跟著上來吧。”她喁喁噥噥地嘀咕道,前面是窄而陡的木頭樓梯,“是我兒子和媳婦生前的房間,你們要住的話就住這裡吧。只是一個晚上沒關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