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要忘記你的事情。”他喃喃道,秀麗的面容上寫滿了可以稱之為難過的東西,“如果我知道這對你有這麼重要的話,我一定會記得。”
薛止任由他說著。他能感受到那帶著絲絲涼意和幽香的吐息,還有在他臉上描摹著的手指。
“不要懷疑,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除了你,再不會有其他人的那種。我之前其實非常害怕,害怕你會再度回到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穆離鴉閉上眼,微微搖了搖頭,“我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
想要讓神祇留在自己身邊,多麼自私的願望。
“我想要和你度過接下來的餘生,你明白這是怎麼樣的喜歡嗎?”
“我曾與身為承天君的你結下過緣分,但說到底不過驚鴻一瞥,真正讓我想要廝守終身的只有你。”
說話的人唇邊有些微弱的笑意,眼神也是柔和的,可就是這樣的神情無端端地令他覺得悲傷。他在害怕,在為了一些不可知的東西而害怕,這真實的脆弱如洪水決堤又轉瞬即逝。薛止想要做些什麼安撫他,可那個人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松開手向後退去,他只能留住那尚且冰涼的指尖,送到唇邊虔誠地落下親吻。
“我喜歡你。”
“嗯。”
熟悉的溫暖氣息就這樣將他包裹住,他什麼都說不出來,緊緊地攀著薛止的肩膀,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
“我喜歡你。”
薛止能說的只有這樣一句話。這大概是他知曉自己失魂以來說過的最為動情的幾句話。喜歡還有想要和什麼人廝守,這些每個人都會擁有但對於過去的他來說遙不可及的東西,連同他攏共的這麼幾分感情,全部都給了眼前這個人,本來他僅僅以為是自己不完整的緣故,到如今他才知曉,這是因為他們之間早就被看不見的絲線牽連起來。
假使沒有十多年前的那一場燈花,凡人薛止甚至都不會誕生,就算誕生了也不會是薛止。當初的承天君在與那孩子相遇時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嗎?有想過自己轉生而成的凡人會這樣刻骨銘心地愛上過什麼人嗎?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後半夜裡,只要薛止閉上眼睛,眼前便會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他明白的,他怎麼會不明白他在害怕什麼,不止是那個人,就連他自己心裡有很小的一塊地方在反複質問:假使他真的找回了屬於承天君的那一部分,成了了受無數妖鬼供奉的神祇,那麼凡人薛止十多年來的愛與恨又將被置於何地?凡人的十多年在神明近乎靜止的漫長歲月面前實在是太過短暫,他不會忘記,但有些事情真的還能維持舊日模樣嗎?
感受到身旁的動靜,他睜開眼睛,看見身旁的人再度坐起了身,用眼神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想到了一些東西。”穆離鴉的嗓子帶著幾分往日不多見的沙啞,“再陪我去看看。”
“好。”
他不再思考那些東西。此刻還不需要他做出決斷,那麼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這麼一樣,就是提起劍如往日那般跟在這個人的身邊,與他是凡人或是承天君都沒有任何關系。
天要亮不亮的時候,他們再度回到了院子裡,不過這一次他們有更加明確的目的,那就是尋找有無穆弈煊留下的線索。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當屬這一地落花。才剛過去大半個時辰,這些殘花就已開始枯萎,顏色髒汙黯淡好似一團團淤泥。
從寒冷的冬日到夏日末尾,一夜之間盛開凋零,時間的流逝在它們身上被無限地加快了,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之中有蹊蹺。
“我懷疑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了。”
晨曦穿透晦暗的雲層,渲染出大片薄紅,也落在庭院那層薄薄的積雪上,跟燒起來沒什麼兩樣。
穆離鴉循著那行淺淺的腳印往前,同身後跟著的薛止說道,“他不可能只是為了回來和我說些無意義的東西,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定有別的目的。”
就像那雙生子的故事,他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猜出兩個主人公分別是誰。承天君和他的雙生兄弟,這故事講的就是他們之間的爭鬥與淵源。
他有預感,穆弈煊已經將自身死亡的真相,乃至他們這趟旅途的全部意義隱晦地透露了給他,就看他能不能領悟這一層意思。
“還有那行腳印,他一定是想要告訴我什麼才留下這些痕跡。”到了腳步戛然而止的地方,他就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