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已至,成?群結隊的人們茫然地立在霧淩峰頂,歲虛陣卻?已經開?始消散。
他們只看得見那還沒全然消失的一地的積雪,像是隻有這山頭被?時間遺忘在了冬日之中,外人匆匆趕來,它才?自那久遠的夢中蘇醒。
楊心問見陳安道最後回過了頭。
那雙蒙著潮氣的眼在將散的虛影裡?遊弋,似一條在洄游時離了大群的魚,掩藏在陰翳之下的茫然無措在雪化的瞬間蕩開?,可?是嶽華蘭那塊不成?形的血肉已經隨著春來消散。
陳安道張了張嘴,那裡?頭只有一個音節,或許出了聲,或許沒有。
無論出聲與否,十五年前便已死去的人不會回應他,便連埋骨的積雪,都?早已成?溪泉而下,融入地底,彙入大川,湧進汪洋,尋不到?影子了。
陳安道慢慢地收回了視線,深喘著順氣,松開?了李正德的手,緩緩地向後退了兩步,再?跪:“恕弟子方才?無禮,以下犯上。”
“這、這是怎麼了?”糖水鋪子的老闆娘茫然的抬起頭,“我?怎麼會在——嘶,腿痠……我?的腿好酸……”
一幹人等如夢初醒,先是茫然地互相看著,隨即又驚懼地看向面前的幾位仙君,忽而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大事兒!
“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故故故故意的……”走?販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也不知怎麼的就在這了……”
見有人跪下,所有人都?紛紛跪地求饒,彷彿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楊心問看著他們,心中浮現了一種熟悉感?,他想象著,如果自己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眼下會跪地告饒嗎?
約莫是會的,可?能還會把頭磕得又亮又響,爭取比旁人多討到?兩個賞錢。
李正德看向他們,忙搖頭道:“不、不必……快起來吧……”
一群人還不敢動,李正德只能上前攙扶,他走?向了一個脖上圍著汗巾的男人,那男人身上有些許的酒香味兒,被?他扶著,感?恩戴德地謝過。
楊心問略微一頓,眯著眼看了過去。
或許是真的缺心眼,方才?在後頭站了許久,只把自己當個死人的夏時這會兒終於說話了:“怎麼了?那人你認識?”
“……有些眼熟。”
不只是有些眼熟。
楊心問的五感?和直覺被?萬千夢魘磨得銳利,他反手便抽出了劍。
“仙、仙君……謝、謝謝——”那男人摩挲著自己的汗巾,從那汗巾間隱約露出了他的脖子。
楊心問猛地提劍前沖,卻?是劍未殺至,便聽到?了一聲慘叫!
那男人的頭驟然與身分離,李正德還扶著他的手,臉上卻?被?濺了滿面的血來。
他的頭僵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只用濺了血的眼去追那顆滾落的頭顱。
“殺、殺人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