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沒有了答案。
“我放羊的那片草場,沙溪河旁,月亮坡上,住著一個老薩滿。”
“她曾跟我說過,人永遠無法擺脫過去的影子。”
“除非你學會遺忘。”
“可是,老高都老年痴呆了,連吃飯都不曉得送進嘴裡,他還記得他的兒子。”
他兒子的死,是他最大的遺憾,最深刻的悔恨。
“你看,”我對司諺說,“他連遺忘都擺脫不了。”
我當然知道老高不會責怪我,絕對不會。
回望那段時期,記憶中只剩下無盡的忙碌與疲勞,數次徘徊在崩潰邊緣,直到親眼目睹屍體,看著空蕩屋子,自己也成了一抹遊魂。
在這間屋子裡,我夢見老高一步一步走進河中,他的眼神是長久未出現的清明。
我還夢見他被人推下堤岸,在水中掙紮,大叫,揮舞雙臂。
魚群啃食他的身體,從指甲蓋再到血肉。流水撕扯他的人體軟組織,先是面板,再是肌肉脂肪,血與河水融為一體,河水是清澈的,看不見一絲血色。
火焰在幾分鐘內將他燒成焦黑色,持續燃燒,發出可怕的、令人心悸的噼啪聲,焚化爐內正在發生一場誰也無法察覺的微型爆炸。
燃燒著毀滅了一個人曾存在這世上的證據。
我總是在這間屋子裡夢見他不同的死亡形態。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漸漸的,我不再頻繁夢見他。
過去那些鮮明的情緒,也在時間漂染中淡化,逐漸遺忘。
我沒有不放過自己,我只是不想面對,不想再次勾起曾經的記憶,僅此而已。
就像把他的骨灰強留在這間屋子,自欺欺人一般,假裝悲劇未曾發生,一切尚可挽回。
“讓叔叔入土為安吧。”我的手掌被他攤開,指腹輕輕搭在我掌心厚實的繭,“如果過去七年的放逐,是你的自我贖罪,那你這次回來,又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