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著手將後蓋拆開,扣下電池,來電鈴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小小的顯示屏、按鍵上全是無法停歇的淚水。
“怎樣才算放過自己呢?”我問他。
他沒有回答,也許在思考,也許他也不知道答案。
“你知道嗎,司諺,老高畫質醒過,一點徵兆也沒有的,變…正常了。”
“就在失蹤的前一天,那天晚上。”
病發狀態的老高,非常折磨人。
會破壞、大叫、砸、摔、撞,把自己弄得又髒又臭,多數時候,他會靜止在某個角落。一個病變的腦袋,控制著這具衰老的身體,操控它,肆意破壞周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傷口,青紫的傷口,常出現在我和他身上。
坦白講,是拖累嗎?
不可否認,是的。
但我從不希望他死。
可就在那天,偏偏就是那一天,那一晚,毫無徵兆地,他突然清醒了,那雙令我懷念,久別重逢的眼睛。
他跟我說:“對不起。”
那個寂靜的晚上,彷彿一場闊別已久的重逢,卻很短暫,不過幾個來回的對話,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語言從一開始的流利再次變得遲緩,吐字漸漸吃力,時不時的中斷、錯亂,思考很久、沉默很久,才吐出半句話,我聽不清也聽不懂的語言,直到最後,他不再說話了,黑暗中發愣的眼睛。
高高掛起的時鐘,靜音秒針在深夜悄無聲音的旋轉。
3:17分。
第二天早上,臨近出門,我不敢回頭去看屋子裡的人,反手把門合上的瞬間,彷彿無形之物在身後追趕,急速跑下樓梯。
我跑得很快,一路沖到公交車站,沒有回頭,我怕我反悔。
可我偏偏忘了,那扇沒有反鎖的門。
微小的疏忽,卻把他從我生命中剝離。
我不知道,他是清醒的走進河裡,還是混沌的走進河裡,是失足摔下去,還是被人推下去?我不知道他在窒息途中是否迴光返照般的再次神志清醒,神志清醒的眼睜睜看著自己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