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平安
對於趕早離開的旅行團,後廚會準備辣燒和磚茶做離程早餐,眾人吃完整理行裝後,導遊在車裡點完人頭,大巴啟程離開,隨後又有新的大巴駛入度假區,和平時沒有區別,來一批,又走一批,迴圈往複,日複一日。
從行李袋翻出羊皮分別包裹著的三個貝殼和零星五個指頭大小的海貝。那是司諺大學時期放暑假帶回來的“當地特産”。
體積最大的是兩個對稱扇形貝與和青色海螺。這個海螺是我最稀罕的,電視上當主角孤獨看海時一旦撿到那玩意,便神情陶醉的貼在耳邊,聽海水的迴音。
最初收到海螺的那一刻,我也有樣學樣放耳邊,可惜聽到的是一成不變的白噪音。殘酷的現實科學打破了我一向憧憬的浪漫說法:海螺是大海的記錄者。
雖然不能聽海浪濤聲,但白噪音助眠。
我沒見過真正的海。他曾告訴我海水是鹹澀味,靠近沙灘的海水不一定藍色,沙灘上常見的是我從未耳聞的沙蟹和毛足蟲的足跡、潮池中的小魚小蝦,也有飲料瓶拖鞋之類的人為垃圾。
體積較大的貝殼容易被摔裂,我不常拿出來把玩,一年到頭只會被我用軟羊皮裹住。
海螺放在耳邊,彷彿回到我和他異地通話的日子,我開始不受控制的頻繁想起他。
隔著電話線的模糊聲調,在我耳邊的輕笑,額頭的胎記,臺燈下埋頭書寫的畫面,背上行囊走進火車站,踏往異地大學。
路過明子坡時,他的身影會突然出現。
記憶所折射出的海市蜃樓,電光幻影間在眼前回閃。
我在想念他。
我很想他。
如同煙火的引線,短暫的出現輕易勾起那段時光的記憶——守在電視機前一心二用讀報紙的老高、趴在窩裡四腳朝天睡覺的大蔥、街角王阿婆紅豆餅、校門口的第一棵大樹、晚課結束並排騎腳踏車回家的夜色下的路燈……
枝頭枯葉落下,凝結著霜凍,再然後被覆滿厚雪。
在草原見過太多場雪,每年如出一轍的刺骨嚴寒。
冰天雪地的狂風中,用烈酒驅寒,每到下雪的季節,偶爾會幻想自己會醉死在某個草場,開春冰雪融化被人發現,屍體在太陽底下解凍,肉不那麼硬了,被分割成一塊塊肉片喂給禿鷲。
醒來時身處羊群中,依偎取暖。
當初選擇拋下一切,拋棄過去,妄圖尋找一個新的開始。
假裝忘記一切,一個全新的開始。
此時此刻,過往種種卻清晰浮現,如潮水褪去,露出嶙峋怪石。
被人群推搡著下火車,又被推搡著出火車站,來不及好好看一眼幾年後的站臺,越過烏泱攢動的人頭,匆匆一瞥發現,曾經的報刊亭變更成了一家特産店。
冷氣撲面而來,蕭瑟冬風吹散車站內帶出的烘熱人氣。隨波逐流跟著人群來到附近公交站。
【禮民巷已到站,有需要的乘客請下車。下一站,武陵路。】
下了車發現腳上全是鞋印。
打算先去看大蔥,也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我,這麼多年,現在還是否活著也不得而知。
收養大蔥的高中同桌家,門鈴按響了三次沒等到人開門,又原地等了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