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很古怪。起先孩子們還鬧騰騰坐在桌上等紅燒肉,大人們雖然有些困惑卻也坐下來,可沒吃上幾口,各種各樣的疑問又是接肘而來。爸爸去哪兒了?兒子什麼時候回來?丈夫有別的任務?賀香白連口米粥都吃不下去。
“大家聽我說。我那些兄弟們......他們......”賀香白高聲喊了句,頹然地放下碗筷,低著眼皮一點點說起路上的事兒來。
曹老闆的單子很大,光押金就交了五晶石,若是安全送到,這一年的用度算是賺到了。賀香白還能在外邊買個小房子,怕妻子不習慣四合院的集體生活,自己還能和妻子搬出去住。本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著,偏偏......
“什麼!不可能!那負心漢不會就這麼丟下我的......你騙我!”
“爹爹......爹爹怎麼沒有回來......伯伯我爹爹呢......”
賀香白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大家的反應甚至比賀香白想想得更加劇烈。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年漢子,老小都靠他們養活著,雖然走鏢就註定不會安平和順,可真的發生的哪天誰也承受不了。人走了,家裡的天也就塌了。
“你陪我兒子......你把兒子賠給我!”老太太哭喊著捶打賀香白的臉頰。他是老闆,也是小子們的大哥,明明答應了把兒子安全帶回來的......老太太一口氣勻不過來,直接暈倒昏死了過去。
沉默的沉默,哭喊的哭喊,呆傻的呆傻,誰也承受不住這樣天大的打擊。雲秋心趕緊扶住老太太,放平解開領口,喊了聲一旁的學徒去請醫生。鏢局不全是家屬負責內勤,賀香白也招了不少十五六歲的孩子,價格不高卻能做不少,日後都是鏢局發展起來的根底。這可惜,這個美夢就在今天破滅了。
“就只有我和雷子回來了,雷子不敢見你們,我也不敢......東西和車在路上全完了,就只剩下這點兒......”賀香白死死捏著布袋擺在桌上,始終不敢看身邊的家屬們。
這些人都不是陌生人,有的是小時候就認識的叔叔阿姨,有些是隊伍裡就常去家裡蹭飯的嫂子,有些還是看著呱呱墜地的孩子。都是兄弟留下來的遺孤,賀香白要怎麼才能把他們當成不相幹的人呢?
“我不要錢!我要我們家老馮回來!老馮死了你怎麼不去死?你來找老馮的時候是怎麼答應我的!”一個婦人哭成淚人,抓起桌上的布袋就往賀香白臉上砸,一巴掌又一巴掌甩了過去,像是想甩掉那十幾年的交情。
叮咚聲響了一片,兌換幣掉了滿地,這些聲音都是兄弟們拿命換的,這些聲音都是家屬們最後的念想。
雲秋心抱著哭喊的小孩,照顧著年邁的老人,看了看被當做出氣筒的丈夫不說話,更沒有咄咄逼人橫生事端。領導者不是想象得那麼容易,權責統一是事物發展的基礎,現在正是賀香白擔責任的時候,再心疼丈夫也不能多事。
抱著最小的女孩,雲秋心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大災變失去孩子的父母有,失去父母的孩子也有,老天爺就是那麼喜歡捉弄人,不給齊全也不通通帶去,天人兩隔成了所有人心中都存在的悲痛。
要是女兒還活著,現在過得好嗎?女人在這世道艱難,尤其是年輕漂亮的,生死都是煎熬......雲秋心不敢再想,眼眶已經泛紅了起來,這幾個月她從沒有停止過對孩子的思念。
抱著孩子,雲秋心蹲下身去一個一個把兌換幣撿起來,十個一疊擺在桌上。錢沒有過錯,什麼時候都不應該為人類的作為背黑鍋。
“你還撿什麼!這麼點錢能有什麼用?老馮的命就直值這點破錢?你們叫我和女兒怎麼活!”
“嫂子你放心,我就算砸鍋賣鐵也會養活你和秀兒,養活大家!”賀香白猛地抬起頭,只有這一句說得鏗鏘有力。賀香白已經太頹喪了,他得說些什麼告訴自己,活下去比死了強。
“你拿什麼養這麼多人?二爺身體差離不開藥,三個小子都在長身體要營養,吃的、住的、用的您能給大夥兒多少?你憑什麼說養活我們!老馮......老馮......”婦人悲痛不已,眼中的激動和決然如同實質,看著櫃子上的剪刀就沖過去,想要了結自己隨老馮去地下團聚。
“嫂子!阿秀還小嫂子!”賀香白到底是內衛幹事出身,比不了怪物卻遠超尋常人。一把奪下剪刀死死拉住婦人的胳膊,生怕她想不開再尋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