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那個孩子也曾有過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望著襁褓中嬰兒純淨如水的眼眸,被塵封許久的那顆心微微跳動了一瞬,也僅僅是一瞬。“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記得下次投胎莫要再投給我這樣的女子,我這一輩子是為了復仇而生,你還是去了吧。”
“這裡交給我,你們先行回去覆命。”隨手拭去臉頰上沾染的鮮血,冷聲對著周遭清冷夜幕說道。話音剛落,不見有人搭腔,只聞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便恢復了寧靜。當然,稱之為死寂也許更為貼切。
原地矗立片刻,確認手下暗衛已然離去。方才轉身走向屋內。將那嬰孩抱於懷中,只見他對著自己痴痴笑,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痴兒笑甚?可要好好活下去。長大了才能找我報仇雪恨。到時給我一痛快的,到也算報了我不殺之恩罷。”
“你個混小子,三更半夜偷溜出去又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我呸!你個蠻子小雜種,今天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是你師父!”
他的過去這便是日常。
才貓著腰從亂草蕪雜的狗洞鑽回去,便聽到管事的暴喝劈頭蓋臉砸來。唇齒間殘留的、微不可察的窩頭甜味帶來的喜悅感霎時被衝得七零八落,心裡念頭只剩一個:
“完了,又得挨禁閉。”
果不其然又是一頓禁閉反省。管事的一邊提溜著我的後衣領,一邊止不住地罵罵咧咧。什麼“小雜種”“死蠻子”不需停頓就倒豆子似的蹦出來——嘁,一個狐假虎威的玩意兒,作甚的說話如此不乾淨,小心閃著舌頭!我也懶得做一副逢迎的模樣討他歡心,只管一邊聽他汙言穢語一通潑,一面兒看著眼前路上石子、隨他腳下動作踢踏晃出灰撲撲一片花。再便是一聲破門響:
“嘭——”
撲簌簌的灰塵嗆得人咳喘不止。撲面而來的是早已不能再熟悉的氣味,渾濁、惡臭且令人作嘔。心下已是不知第幾次嘖嘖驚歎這陸家看著光鮮亮麗、卻還有這等齷齪處所。面上也倒不顯,任由那管事一大手一鬆,叫他結結實實摔了個臉對地。麵皮貼地,一臉冰涼黏膩,待聽得身後傳來落鎖聲響,方才手肘撐地緩慢坐起,拿尚且算是乾淨的衣袖抹了抹臉,往一旁發黴的布匹堆裡尋了個安適處所躺下。
嗤,就這伎倆,也不知使了多少遍,還怕這不成?他心想,來日必親手讓你嚐嚐此番滋味!
一覺又是天昏地暗知道日上三竿,門閂撥動聲堪堪把人從黑甜鄉里扯出。眼見一方素色裙裾闖入視線,於是換上一副乖巧笑臉:
“好師父,你便偷偷放我出去罷?”
哪裡那麼容易?
“師父,你老在我們面前提你說的那個大人如何如何,那你但是仔細說說啊。”
“是啊,說說唄。正好師妹也不練功,也就當解個悶兒。”
難得湊齊聚會,竟是追著問起過去之事,也怪自己平日提得多了,他們不禁好奇。垂瞼一一掃過聞言自是長身倚柱而立,環臂懷擁繡春,並指抵鄂思索片刻憶起十年前星月夜。
憶往昔明月別枝,微風習習。兩三點星隱約顯於暮色,映院內樹影婆娑。山野間偶現絲縷星火,襯於月色輝映。日裡的鶯燕鳴櫻漸於夜的寂靜,暗香浮動隨風縹緲,疏影淺折入瞼。
縹緲天地,萬籟俱寂。
一派安靜祥和。
遠處山巒疊嶂,群峰嵯峨。趁著夜色壓嗓低吟,又是道起故土光怪陸離傳聞。
“以後想做什麼?”
額上傳來溫柔觸感,抬首掀睫對上人淺淺笑顏。
那位大人總是這樣。彎眸吟笑,如玉含光。怪不得家中雛奴也親近他。不自覺亦是染了笑意於眉間,語調雖為稚嫩卻是滿是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