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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3 / 4)

她就這樣把手上的茶杯左三圈右三圈地轉個不停,彷彿這是唯一能被原諒的動作幅度,而連呼吸稍微大聲點,也是很可能招來異議的。

那麼我大概是在等待,等待她開始哭泣,開始訴說,開始反駁,開始懷疑與自我懷疑。總會有吧,之前沒有,之後總會有,既然我早就認定她現在處於一種精神上無家可歸的狀態,那自然了,我一度因為厭倦而舍棄她,離開的燈光,原來再轉半圈就會重新在海面上發現她破敗的桅杆吧。

直到我忍不住被電視上主持人的玩笑逗出一個噴嚏,我根本是破戒般對章聿開口:“這也太扯了吧?”

她沒有準備,受驚似的轉過眼睛看著我。瞬間的事,可我聽到自己潰敗般心軟的聲音。

“我沒看過這個節目……”她居然也會有這樣怯怯的聲音。

“……”我重新悶頭把最後一口面湯幹完。

“是新的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心亂如麻地絞著背後的沙發布。

“最近好像有個很火的連續劇,不記得是日本的還是韓國的了,說檢察官的啊。”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開始自言自語,“更新換代好快啊,我之前喜歡的那批演員,轉眼就沒有聲息了。對了,大學的時候,最開始的一年,學校到了熄燈時間就拉電閘,我們電腦上放的劇情就沒有了下文,然後大家都湊在一起胡說八道地給它們杜撰自己想象的結局,有好多男女主角都硬被我們掰成原來是親兄妹,呵——”

“行了——”我實在按捺不住,“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回憶過去也不會讓現在軟化一點。你這種做法只是逃避而已,只是矯情地逃避而已。行了吧,啊?”別再提過去了,和飲鴆止渴無異,回憶那些單純得一塌糊塗,人生至高理想是和喜歡的男生拉個手的過去,徒讓此刻大著肚子的自己看來更加沒救了。

章聿停頓住,她的眼睛開始發紅:“曦曦……”

“叔叔和阿姨……他們知道了嗎?”

她艱難搖頭。

我覺得身下是沼澤,不可控地它又把我吞噬了一點:“如果不滿兩個月的話,流産手術還是相對簡單的……”

總有人得說這話吧,總有人得說吧,總有人得把“他今天換了白色的襯衫”“你去看呀他在體育館”“你去廣播臺給他點歌好啦”“你好死相啊”“牽手了嗎什麼感覺?告訴我什麼感覺”——總得有人把這些陳年爛芝麻一鍋端走,換上今時今日的真相吧。

“他會離婚嗎?”“他會為了你離婚嗎?”“他做了這一步那你就是標準的第三者,他不做這一步,那你更慘,你是被玩剩下的破鞋。”“也不小了,這個年紀頭破血流,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這樣下去人生就完蛋了啊。”

總有人得說吧。總有人得出面,一字一句地指出,我們都不是十年前的我們了。幻想是幻想,代價是代價,非同尋常的代價。可一把油花炸醒了鍋子裡的五穀雜糧,卻沒能停止女生在書桌後繼續悄悄翻著雙膝間的漫畫,她要過多久才能體會,還是永遠體會不了。那些機械的涼,酒精的燻,和人世的重。

“你還真是很捨得……”我覺得自己的話說得並不是帶著酸的。

“……”章聿不出聲,面前的杯子又被她左左右右地撫弄起來。

“我真的,很難‘切身體會’你。沒錯啊……我們倆的想法,其實一直都差得挺遠啊……”

“嗯……我也知道的呢……”章聿像和那一串附在杯壁上的氣泡在說話,“你總是更理智一點的。”

“我倒不覺得肚子都被搞大了,還能用‘只是沒那麼理智’來概括。”

“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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