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木魚敲在千青音的旋律上。每敲一下就好像在河岸邊加了一道堤壩,改了河道,阻了去勢。笛音隨著木魚聲的加入悠然一轉,驟雨初歇,河流匯入了湖泊,湖面微微盪漾,大湖一望無際寧靜安詳。
眾人在笛聲幻境中見到上下天光,一碧萬頃之景;沙鷗翔集,錦鱗游泳。笛音與木魚的聲音同步,安定而有序。
又見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笛音卻陡然拔高,安靜的湖面如裂帛一般飛出一條猛龍!那龍凶神惡煞呼風喚雨,似要吞噬這方天地,山河為之動容!
天僖睜大雙眼驚坐而起,木槌在手中,木魚在地上,誦佛聲難以為繼。
笛音中的那猛龍在空中盤旋一圈,發現了湖心處的那一葉扁舟,猛龍發出憤怒的咆哮,朝著那一葉扁舟猛衝而來!扁舟被巨大的湖水壓力吞噬了,天僖好想再退一步,躲開這兇惡的龍。可他若再退半步,就真的要落到擂臺下面去了。
天僖的木槌從手中掉落,砸在地上的木魚上。
“咚!”
那木槌好似砸在猛龍的頭上,扁舟沒有被猛龍吞噬,卻隨著湖面驚起的波瀾越飄越遠,漂出了湖泊。
又是漂泊。
笛音忽高忽低,那河流走的更加湍急,路過森林叢木,時而如龍吟獅吼,時而如狼嗥梟鳴,或若長風振林,或若微雨溼花,極盡千變萬化之致。
天僖再次坐下來,木魚聲越來越響。扁舟向東一往無前,他心向西天諸佛打坐誦經。任你萬千氣象,他都不作理會。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臺下群眾本是被笛音牽著向東行去,經這木魚一敲也跟著定下心來。那木魚聲本來穿插在笛音節奏之間,不甚惹人注意,這會又喧賓奪主,眾人只能聽見那“咚、咚”之音,笛音反而成了背景。
臺下上萬觀眾忍不住跟著天僖木魚的節奏點起頭來。
羽翎不再如之前氣定神閒,而是邊走邊吹,腳下踏著八卦方位。這是羽族人修習上乘內功時所用的姿式,兩方比鬥正是要緊關頭,可見她已在傾盡全力。
河流行至山間,急流湍湍,雄闊高絕,激流勇進,扁舟漂至一處斷崖絕壁,不遠處傳來隆隆水聲,是一處白水大瀑。瀑布下方,大水奔騰,單是濺起的水花便達百丈之高,水勢湍急無比。眾人屏息凝神,不知那扁舟是否能倖存於此。
不料那葉扁舟卻被一處礁石阻住,不再隨波逐流,任你風浪再大,湍流在急,也無法動之分毫!
咚、咚、咚……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笛音被單調的木魚聲框住,無論樂音怎樣千變萬化,都要被歸於簡單枯燥的敲擊聲。河道上方的山石突然崩塌下來,阻住了流水去勢。後方奔騰的瀑布水流漸息,幾乎全被山崩阻住,扁舟隨著水面升起直至天高。天僖於扁舟上遙望西天,望盡天涯路,那裡雪花飄落在高山絕頂,暖陽照耀著融雪,溪水自那裡潺潺而下。而眼前聚起的這方流水已升至山高,大有逆行之勢!
笛音的空間被木槌敲出裂縫,每一槌敲落,那裂縫變蔓延的更遠,河道兩邊邊的山巒不斷的崩塌,似要將這流水埋葬!
雨不知何時停了。
羽翎頭頂冒著熱氣,她緊皺眉頭呼吸變得困難。笛音有氣無力,聲音漸稀。而那木魚聲音卻越敲越響,彷彿天地間再也沒有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