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去,見嘉柔坐在那兒,嚇了一大跳。
“阿姐,你大晚上的,坐在那兒幹什麼?”
“看星星呀。”嘉柔已經有些醉了,托腮望著星空,“順便看到有人給你送東西。”
木景清三兩下就上了房頂,坐在嘉柔身邊,聞到她身上一股酒氣,把茶杯奪過來聞了聞,皺眉道:“你幾時學會喝酒的?”
嘉柔順勢靠在他的肩頭。他身上有皂莢的香味,還帶著一點男人的汗臭。她已經很久沒有靠他這麼近了。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喝一點,不要告訴阿孃。不過你收到別人親手繡的東西,應該很高興吧。”
木景清撇了撇嘴:“我跟她又不熟,有什麼好高興的。何時你給我繡一個,我才高興。”
“我那繡工還是算了吧。等你娶了妻,讓你的妻子給你繡。”嘉柔訕笑,看著星空,“阿弟,你知道北鬥七星叫什麼名字嗎?”
“你都跟我說過八百遍了。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瑤光。還是你第一次去長安時遇到的少年郎教給你的。”木景清嫌棄地說完,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嘉柔身上,“可是你連人家的姓名都沒問,大概沒機會再見了吧。”
嘉柔莞爾,轉眼間已經十年了。每當她睡不著,就會爬到高處看著星空。那人說浩瀚星海,繁星無數,人在它們面前十分渺小,那些不開心的事也就變得微不足道。
他說的話,她竟然都記得。
十年前去長安,住在李家,李家的幾個孩子都不願意搭理她。
有一夜,她睡不著,被花園裡的聲音吸引過去,原來李家那位阿姐跟幾個婢女在看晚上開放的曇花。她聽說曇花開放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個時辰,被稱作“月下美人”,十分名貴,也想一睹芳容。
可她們看見她來,居然直接把花搬走了。
她很生氣,在院子裡破口大罵,甚至委屈得想哭。在南詔她是天之驕女,可在長安卻沒人看得起她。
直到身後有個聲音笑道:“你在這裡罵得再兇,她們也聽不見啊。”
她愕然回頭,看見一個謫仙般的少年坐在屋頂,生得唇紅齒白,身上籠著層淡淡的月光。
那應該是她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少年郎。
那夜,她渡過了來長安以後最快樂的時光。
第二日,她帶了很多南詔的禮物想送給少年郎。可她抱著滿懷的東西從天黑站到天亮,他都沒有來。向李家的下人打聽,也無人肯告訴她。
她失望地想,大概少年郎跟李家的那些阿兄阿姐一樣,根本就不喜歡她吧。
那之後,她再也沒去過長安,直到被元和帝抓住。
“阿姐,我總覺得這趟回家,你怪怪的。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木景清低頭問道。
嘉柔也不知怎麼回答。於他而言,只是離家一年。而於她,卻是過完了短暫的一生。她從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變成別人的妻子,再到成為被車裂的死囚。
生離死別全都經歷過,縱然再回這樣天真的年紀,心境也不複當初了。
“我總在想,我還是不怎麼喜歡長安。”
木景清恍然大悟:“哦,你是不喜歡阿耶給你定的親事,也不想嫁去長安。那幹脆不嫁好了,反正雲南王府又不是養不起你。”